第175章 (三十五)浮生萬日苦(第2/3頁)

“你怎麽在這兒!你剛才差些把我打進三途河裏了!”玉乙未氣急敗壞,伏在他耳邊壓著嗓子道。

玉己醜也忿忿然:“他娘的,誰都死了!偏你這個窩囊廢沒死!你又是怎麽來的!”

他倆絕算不得好夥伴。在玉乙未心裏,要在往日天山門裏,玉己醜就算得個狐假虎威,愛欺壓自己的奸猾小人。如今仇人相見眼卻都感動得紅了,像見了親兄弟,好同鄉一般。

兩人壓著嗓子略將話一敘,大概明白了各自經歷。原來昨夜顏九變領著候天樓刺客幾將下山來的天山門弟子屠盡,卻放著些二珠子弟留待訊問,這玉己醜就是其中一員。玉己醜是從西毒國來的,生得一張紫棠色面皮,身材壯矮,其功夫也著實是三腳貓档次,劍法舞得烏七八糟,卻有著點過人技竅。這人能將身子如蛇般扭轉,被關在鐵籠裏時便是將兩手脫了臼,從鐵欄間隙中擠出,這才溜到林裏。

原來方才刺客所說的脫逃的人就是玉己醜,玉乙未頓時心知肚明。身邊有個夥伴,他便心裏稍定了些,繼續低聲問道:“你那邊的車籠裏關了誰?”

玉己醜以氣音把自個兒那駕車上關著的天山門弟子的名姓說了一遍,罷了神情張皇地道:“還有另一駕車…我方才隱約聽得押送的刺客說了些古怪話。”

“什麽話?”

“他…他們說,那駕車上…似是有個木家的人。”玉己醜緊緊挨著他耳根道,聲音打顫。

“我覺得……那是丙子師妹。”

玉乙未的頭腦先如轟雷一般的嗡嗡震響。玉丙子還活著,他不知該作喜還是作悲。他還有機會救玉丙子,可要讓她知道執徐不在了,她又會如何作想?他總覺得依這兩人的情誼之深厚,小師妹定得難過得肝腸寸斷,因為他現在已經悲痛得剜心掏肺似的了。

此時玉乙未的心就如同亂麻似的糾纏作一塊,苦思冥想間,他忽覺身旁玉己醜篩糠似的大抖特抖,整個人被雷劈了似的僵硬板直。

“怎麽了,己醜……”

他轉頭一眼望去,整顆心卻已墜了冰窖似的寒涼,像被一刀麻利地劈開。只見泥穴那透光的孔隙忽而被陰雲蓋住,黑漆漆的沒一點光亮。

不對,那並非陰雲,而是一張候天樓刺客的鬼面。

尖喙利齒,銅面上布著刀槍斧鉞留下的狹長劃痕,更顯猙獰可怖。而那深邃眼洞裏仿佛透著幽幽森光,候天樓的惡鬼正爬伏在泥洞口,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他們。

恐怖是如何一種滋味。玉乙未在過去的十數年中並不知曉,而在這幾日中,他已深切地品味了幾回。而這一回驚懼的浪潮來得更甚,像一股暗流湧入腦海,卻又將頭腦洗得空空白白。

被發現了,他們被候天樓刺客發現了。

腦海中似乎只能蹦出如此一個念頭,旋即是血腥殘忍的念想。玉乙未只覺時間有如凝固一般,似能察覺脖頸上一根根寒毛立起。倏時間他只想尋個地縫鉆了進去,可現實卻是他倆避無可避。

刹那間,刺客拔出腰間火銃。黑洞洞的槍口有如一張血盆大嘴,要將他倆撕裂。若是在這逼狹泥穴中,他倆準會登時被鐵彈打燒得體無完膚。

的確不過是一瞬的時間,快到玉乙未都難以置信。他的手穿過了己醜的腋下,抓住了劍柄,猛地抽出。劍刃拔得太快,把己醜胸腹劃出一道血痕。在己醜叫出來之前,玉乙未便已抓起一把土塊牢牢塞進他嘴裏。

玉己醜使的是一把小細刃,劍柄不過指粗。而那劍柄在霎那間猛然捅進了槍口,塞了個嚴實。

刺客渾身一凜,他明白他不能點燃火繩,不然鐵彈準會在膛中爆裂,這雙手得被黑火粉同硫黃炸飛。就在這猶豫的片刻,兩人從泥穴裏滾出,齊齊撲向那刺客,一人扭著頭頸,一人巴著胳臂,抓扭著摔下了土坡。

三人有如陀螺般滴溜溜轉動,從坡上一路翻滾摔下。這兒倒比玉乙未預料得要深,他只覺脊背硌在山石上火辣辣地生疼。若不是以前去花街柳巷時偷著同那兒的章台女學了幾式柔活身段的功法,他的脊梁骨早該摔斷了。他們仨從綠影蔥蘢處摔到了嶙峋發硬的石坡裏,似是滾了幾丈高的路。

玉己醜滿臉涕淚,低聲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玉乙未死死按著那刺客,罵道:“還沒死呢!”

刺客猛烈掙動,隨時要將他們倆掙落。玉乙未只覺得自己仿若在一只烈獸身上沉浮,有幾次刺客要拔出刀來殺人,所幸有他們兩人合力按著,這才沒教這惡鬼得逞。但他倆也著實淒慘,玉己醜挨劃了一刀,兩顆門牙在滾落時磕落了,玉乙未則是手上傷口又裂了一回,那刺客惡毒地使力,險些將他的手掰成兩截兒。

此時他們跌到石坡上,似乎離林裏已有了些距離。四周只聽得震耳欲聾的蟲鳴,以及颼颼發涼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