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四)只願期白首

東街上的茶酒肆中人頭攢動。

當壚的胡姬巧笑盈盈,向酒客們明送秋波,扭著婀娜的身姿起舞。肆中不乏雪袍道士、板肅交談的天山門生。天山門人下山一趟極是少見,傳聞他們在雪原之中潛心練劍,為求索世間武學正道竭盡心力,鮮少能在俗世中見到他們身影。

王太一行人賊頭賊腦地混進這群白衣人間,努力作出一副冷肅模樣。可惜王太與錢仙兒做二流子做慣了,臉上神色猥葸,王小元身上雪袍又甚是寬大,曳在地上,隨著步子一拖一蕩,松垮垮地掛在肩頭,看著古怪得很。

所幸天山門弟子正一個個吃著清茶,低聲議事,似是未曾注意這夥奇人異士。錢仙兒耳尖,將腦袋微偏過去,王小元也悄悄鉆到桌底下,蜷著身偷聽他們的話。

只聽得兩個天山門弟子交頭接耳,悄聲道:“喂,南赤長老去哪兒了?”

“方才他吃了些酒,面上看著醉得厲害,紅彤彤的一片,大抵是去撒酒瘋啦!”

王太聽了這話,心中微微覺得驚奇。想不到這回領著天山門弟子下山來的是南赤長老,這老兒臃腫便便,行一步路肥肉便似水波般漾動,從山上下來這一段路途準該將他累個半死。

天山門弟子道:“我聽南赤長老說,這回下山來倒不是為了武盟大會,是去給人送道賀。”

“奇了怪了,咱們天山門可是武林大宗,還有什麽人是值得咱們去巴結的?”

“是寧遠侯。”弟子道,“說是巴結,卻也不對。寧遠侯是何等威名遠播、又清廉正直的人物,天下誰人不知?可這回咱們不是去尋他,而是去給他家夫人生辰宴道喜。說是給夫人送賀禮,卻也不對,咱們是去看一看那傳聞中的金府公子。”

另一人不解:“為什麽?那小公子又是個什麽來頭?”

先前發話的天山門弟子神秘兮兮地壓著嗓子道:“聽聞那小公子有過目不忘的驚世之才,又出身武學世家,根基底子好,明年便要到他學歲啦。到那時,天下各大門派豈不是都要搶著把他要了去?”

“這倒是……”

“所以咱們的玉北玄長老愛才,偏要將他收進門中,今兒咱們就是來探探他的底,明年好順理成章地將他領入咱們門下。”那天山門弟子笑嘻嘻道,“喏,這回南赤長老還特地帶上了信物,是第二代玉白刀客親手篆的玉佩,說是只要手裏持著這玩意兒,管他是什麽妖魔鬼怪,都得收了進來!”

王小元慢吞吞地從桌底下爬回,攀上竹椅,卻懸著屁股在那兒不敢坐。一擡頭,只見錢仙兒和王太都兩眼放光地望著他。

“你們怎麽了?為啥都在盯著我?”王小元呆呆地問。

錢仙兒一臉雀躍,對王太低聲道:“哥,咱們光攢路費銀子可不成。若是到了天山,他們把得嚴,恐怕你連天階都上不得一步。”

“好小子,你同老子我想得所差無幾。”王太嘿嘿笑道,“我看呐,咱們還得把那信物盜了來。去過天山一回後,便轉手賣掉,準能大掙一筆銀子,教咱們幾年裏衣食無憂!”

他倆一拍即合,轉過頭對王小元嘻嘻笑道:“小元,全看你的了。”

“蠢崽子,到你一展身手啦!”

王小元聽得稀裏糊塗,心裏卻先生出了些不祥的預感,一顆腦袋轉來轉去,目光在他倆間踟躕不已:“要我…作什麽?”

兩人伸手將他的腦袋揉得一團糟亂,臉上笑容險詐:

“自然是讓你…去給咱們把東西偷來!”

說起偷雞摸狗這事兒,王小元可算得行家。他自小在滿是地棍搗子的惡人溝裏長大,只覺取用別人的物事理所當然,不算得壞事。走在街市裏時,他更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旁人順袋中摸出銅板銀錢,王太和錢仙兒對他的手段極是放心,因而才想教他將那信物摸回來。

王小元東張西望:“可是,方才那些人說…那玉佩放在南…難吃長老那兒,難吃長老在哪裏?”

錢仙兒幫著他張望玉南赤在何處,可仔細在酒肆內瞧了半晌,皆不見那圓球兒似的身影。此時只見天山門弟子忽地齊刷刷起身,有個眉眼清俊的小少年手提長劍,淡聲道:“時候到了,去金府罷。”

其余天山門弟子奇道:“執徐,南赤長老莫非是先行過去了麽?”

那被稱作“執徐”的天山門弟子神色冷淡,點頭道:“長老吃多了酒,出門散酒氣時正恰碰上金府仆侍前來相邀,索性便一齊過去了。他派我回來知會各位一聲,咱們也過去罷。”

於是眾弟子點頭應允,邁出檻木,雪袂飄飄地往金府去了。

天山門弟子一走,酒肆內空闊了不少。王小元懵懂地目送他們的身影遠去,轉頭對王太道:“爹,有件事兒我很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