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異香

趙恒坐在馬上,俯視著行禮的眾人,目光掠過月芙臉上那一抹笑意時,一直緊緊捏著韁繩的左手慢慢松了下來。

深深嵌進掌心的麻編繩,一點點浮了上來,原本煞白的皮膚終於開始逐漸恢復血色。

他本應該來得更早一些。

可是,一大早,太極宮裏便來了人,將他召進了宮。

前些日子,河西節度使蘇仁方向已經向朝廷上疏,稱自己年邁力衰,當退而致仕,求聖上允準。

太子趙懷憫與尚書令王玄治都批了,昨日才交到聖人那兒。

蘇仁方是大魏一代名將,為朝廷打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勝仗。當年,中宗和沈皇後還在時,就多次要他到長安為官。可他屢屢拒絕,堅持守在西北邊疆,至今二十余年。

這樣的大功臣,年逾花甲後,提出退而致仕,聖人自然允準。

因趙恒就是蘇仁方撫育長大的,因此,聖人便召了他入宮,囑咐他過一陣子,親自往西北去,接一接蘇仁方。

趙恒自無不應。

恰逢趙懷憫攜崔桐玉也到了甘露殿,言談之間,提及今日崔汲的生辰。

趙恒本要先行離去,前往崔家,聖人聽說後,很是高興,幹脆讓他與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前往。

就這樣耽誤了近一個時辰,這才姍姍來遲。

身為親王,這樣的壽宴來晚一步,也是常事。可是趙恒心裏記著月芙的話,即使不認為真的會發生什麽,也不想太晚過去。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的心也漸漸提了起來,生怕真的發生了什麽。

好在,現下,她還好好地站在行禮的人群裏,安然無恙。

他沒有來晚。

懸著的心放下的那一刻,他沒有覺得輕松,反而微微皺起了眉。

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件事的關心,或者說,對沈家大娘的關心,好像已經隱隱超越了某一條界線。

這種怪異的感覺,好像眼前籠罩了一層觸摸不到,也難以驅散的薄霧,霧氣的那一頭,有什麽東西隱隱綽綽,看不真切。

不過,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

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身邊的仆從,走到長兄的身邊站定。

崔賀樟滿面紅光,攜著夫人侯氏站在最前列,沖行到近前的三人行禮:“三位殿下駕臨,實在蓬蓽生輝,臣未曾出迎,有罪。”

他們身後跟著的其他人也紛紛行禮。

到底是曾經的宰相,又是聖人的親家,一場壽宴,辦得風光無限,羨煞旁人。

趙懷憫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虛扶了一把崔賀樟,道:“無妨,我們本也沒有提前知會,你不知曉,也在情理之中。”

崔桐玉也跟著將弟媳侯夫人扶了起來,微笑道:“父親的壽辰,本是我要來的。太子殿下仁厚,體諒父親過去多年來,為大魏殫精竭慮,勞苦功高,便說要親自來探望一番。”

她說著,又看一眼另一邊始終沒有言語的趙恒,補了一句:“八王亦是有心,親自前來賀壽。”

她和太子都不知趙恒為何忽然要來,姑且就當他是看在長兄的面子上,親自來給長兄的嶽丈賀壽。

三人先去看了一眼崔汲,被迎接入庭院中,又設了坐榻和食案。

趙懷憫命人將賀禮送上,又代聖人說了一番話,這才吩咐被打斷的壽宴重新開始。

一時間,庭中的氣氛再度熱烈起來,數百賓客觥籌交錯,令人眼花繚亂。

崔賀樟先向三位殿下敬了酒,又命侍女好生服侍,這才帶著侯夫人,繼續方才未盡的一輪敬酒。

走動之間,他的目光時不時朝月芙的方向瞥去。

一名心腹仆從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詢問:“郎君,待會兒的事,是否還要繼續?”

忽然來了三位貴人,總會有些忌憚。

崔賀樟轉頭看了看太子夫婦,道:“那是自然。”

不知為何,他對那個不苟言笑的趙恒總有幾分忌憚。不過,有太子和太子妃在,他便不怕了。

往日,他做過的事,太子和太子妃多少都知道,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必要的時候,還會幫他周旋。

今日的事,照事先的計劃,本也不會鬧大,總共只那麽幾個人知曉。

從中秋那一夜起便朝思暮想了二十幾日的美人,眼看已經要送到嘴邊了,沒道理白白放走。

另一邊,月芙回到座位上之後,便一直暗中留意著崔賀樟的動靜,眼見他開始頻繁往自己這邊看,心裏便明白了,應當是方才那杯酒裏的藥快要發作了。

只是,她總要先向趙恒示警才是。

想了想,月芙摸一摸因為前面喝的那幾杯酒而微微泛紅的臉龐,以手支頤,裝作有些不適的樣子。

秦夫人見狀,轉過頭來問:“大娘,你還好嗎?”

月芙搖搖頭,勉強笑了笑,道:“我沒事,只是方才大約多喝了兩杯,有些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