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朝夕話音落下,整個困龍淵似乎都靜了片刻。

雁危行那股莫名的恐慌輕而易舉的就被年朝夕安撫了下來,心中因沈退的那番話而躁動不安的兇獸心甘情願的蜷縮了回去。

他低下頭,只能看到少女的發頂,而那少女像是沒察覺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一般,尋常一般地說道:“雁道君是什麽人,雁道君這兩百年裏經歷了什麽,自然該由雁道君恢復記憶之後親口對我說,除此之外,誰都沒資格替他說他曾經如何如何,而你沈退是那個最沒資格的人。”

雁危行喉結上下滾動,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年朝夕說完便隨手拍了拍雁危行的手臂,道:“雁道君,怎麽不動了?我們要快點兒了。”

雁危行突然低低地笑了出來,輕聲道:“好。”

雁危行重新動了起來,一時間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銳利的像是一把開鋒已久的劍,生殺之間冷漠的像只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鬼。

血色的劍勢連成一片血色的天空,滿月般的劍勢在這片天空中升起,月色深空交相輝映,地獄中便升起了一輪月亮,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他們身後,沈退擡頭看著那片月色與血色交相輝映的天空,心中泛起了近乎苦澀的絕望來。

他抱著僥幸的心理,對年朝夕說出了那番話。

然而他忘了,他所認識的兮兮從來都是愛恨分明,她信任你的時候,身家性命交托給你也無妨,而她不信任你的時候,你在她面前就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發覺了戰神之女身上這即天真又殘忍的性格。

而且在她身上,從來沒有所謂念舊情這三個字,她將信任收回的同時,便會強迫自己將以往的情誼也斷的一幹二凈,對別人殘忍,對自己更狠。

唯有這一點,她像極了殺伐果決的戰神。

也正是因為如此,曾經的沈退一度對年朝夕抱著一分警惕,哪怕是在戰神尚在,他們之間最無沖突的時候,他仍舊不能說自己曾和年朝夕交心過。

他從未見過毫無保留的信任,便也不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信任另一個人到這種地步,也從沒想過這種信任會落在他身上。

父母對子女尚且有所保留,夫妻之間尚且勾心鬥角,何況毫無血緣的陌生人。

所謂信任帶來的東西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信任破滅那日,便是一無所有的時候。

信任組成的關系不牢固到仿佛一戳就破。

這些統統都不能給他安全感,不能給他安全感的東西,他便能毫不猶豫的舍棄。

在他看來,這世上一切的關系,都沒有純粹的利益關系來的牢不可破。

當兩個人的利益徹底糾纏在一起時,哪怕彼此相惡,哪怕血海深仇,他們都最起碼能維持住表面的和平。

這是最能讓他冷靜,也最能讓他安心的聯系。

就像他和牧允之。

曾經,沈退試過將年朝夕也拉進這種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利益關系之中。

那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試圖彌補他和年朝夕之間的越來越深的裂痕。

但那個人像一團燃燒在黑夜裏的火一般,拒絕被束縛,也拒絕被安排,她燃燒在黑夜之中,看似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但卻能在頃刻之間燒盡這世間一切汙穢和不潔。

後來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鄔妍,並且自以為自己做出了最佳的選擇。

直到現在,曾經願意與他分享一切的人毫不猶豫地收回了自己曾付出的信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

而這次,他甚至沒有挽回的機會。

年朝夕絲毫不知道此刻沈退心中都糾纏著什麽,她順著自己的感覺往前走,越走,那霧氣就越是濃稠,她心中漸漸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催促著她,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微微閉目,神情沉思。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困龍淵,便也沒有人比她更能察覺此刻的違和。

困龍淵並不大,剛剛霧氣升起的時候,年朝夕離那惡蛟的距離並不遠。

按照他們這麽走下去,橫穿整個困龍淵都綽綽有余了。

而如今,這霧氣仿佛一直走不到頭一般。

她明明能察覺到那惡蛟的方向,卻像是無論再怎麽走都無法靠近一般。

而與之相對應的,就是那越來越濃稠的霧氣。

年朝夕猛然睜開了眼,突然擡手指向前方,冷聲道:“不走了,雁道君,你用盡你的全力斬出一劍,不要留手。”

雁危行聞言既沒有問她剛剛為何會突然停下,也沒有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年朝夕話音落下,他徑直提起劍,血色的劍勢凝聚於劍尖。

下一刻,劍勢破空而去,斬破他們面前濃稠到近乎實質的霧氣,斬碎一路之上那白色的怪物。

那劍勢明明只有一線,卻斬出了鋪天蓋地般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