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的女兒,你他媽睜大狗眼看看,這明明是老娘的兒子。媽了個巴子你個臭不要臉的人拐子,我讓你偷孩子!”胡文靜嗷一聲撲上去,一爪子撓劉美芬臉上。

嚴厲安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喜極而泣。

他不阻攔家屬發泄怒火,他的同事更不可能阻止,大家就這麽看著倆剛生完孩子沒多久的產婦互毆。當然,主要是胡文靜對劉美芬的單方面毆打,一個女人哪怕是再養尊處優,在她成為一個差點失去孩子的母親時,爆發力和體力都是驚人的。

沒一會兒,接到消息的雙方親屬也來了,男人們大多還能克制,女人們無論老少,沖上去就是唾沫和指甲齊飛,劉美芬做夢也想不到,前一秒還是她的幸運日,後一秒就成忌日。

最後還是胡大夫看不下去,把胡文靜拉住:“有什麽問題去派出所說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蝸……蔔屈,蝸沒……偷害……子……”劉美芬躺在地上,地上濕了一個人字形,不知道是血還是汗,誰也聽不清她說啥。

安然願意作證,但有一個要求:不能露面,不能讓人拐子看見她的樣貌。當然,出於對關鍵證人的保護,公安也不為難她,反正她堅稱自己曾在門口撞見劉美芬抱著胡文靜的孩子,神情慌張。

“這不是胡姐家孩子嗎?你誰啊,怎麽抱著她的孩子?”

“我給他們一百塊錢買的,你別瞎說,這已經是我的孩子了。”

安然咽了口唾沫,弱弱地說:“我當時還覺著奇怪,胡姐和嚴公安這麽體面的人,怎麽會賣孩子呢?我也不敢問。”

誰也想不到,就那麽白凈漂亮個小女同志,把當時的情景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而相對於被打掉兩顆牙說話漏風,嘴歪眼斜發音都不準的劉美芬,相信誰的證詞,一目了然。

“我嚴哥體體面面不愁吃不愁穿兩口子會為了一百塊賣孩子?這麽拙劣的借口,估計也是看小安同志涉世未深,瞎掰的。”做筆錄的警察是親自參與了抓捕的,“不是偷孩子還是學雷鋒不成?她把咱當傻子呢,這事得嚴懲。”

“而且吧,那個人當時神色匆匆,沒來得及看清我長什麽樣……我孩子還小,公安同志真的會幫我保密嗎?”

“這你放心,就連筆錄你也不用去局裏,我們會采取單獨輪流的形式,產科所有住院病人和家屬都會被我們叫進來問話,她不會知道是誰說的。”當然,也沒機會知道。

偷別人的兒子,還好死不死偷到公安頭上,這不就是自個兒送人頭嘛。當天中午,鼻青臉腫口歪眼斜的劉美芬就在全醫院醫患的注目禮下,被押到了市公安局。

胡文靜抱著兒子,要不是安然反應快,她就給“撲通”跪下了。“小安同志,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我們就……”

安然心裏愧疚得不行,又不能直說他們也是被她連累的,要不是她被劉美芬盯上,他們兒子何須受這無妄之災?

偏偏心裏愧疚,面上卻還不能明說:“胡姐別客氣,要是我能早點找你核實一下就好了,不用耽擱這麽長時間。”

“我知道你面薄,是不是我賣孩子,這話你也問不出口。要怪就怪那死皮不要臉的玩意兒。”

面對嚴厲安和胡文靜的感激涕淋,安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改變了自己女兒的命運,卻差點在無意間改變一個家庭的命運。“嚴公安和胡姐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別嚴公安嚴公安的,你叫他嚴哥就是,他在市公安局工作,今年剛從農場調回來,我在百貨公司,你要有啥困難一定來找我們,啊。”說著,還要給她塞東西。

“這是一點我們的心意,你們在生產隊沒啥副食品票,拿著吧。”

安然哪裏能要?只能在心底說,以後要是還有緣,我會補償你們。

她的當務之急,是離開。劉美芬是暫時翻不起什麽大浪了,可她的家屬,還有楊荔枝都是危險分子,醫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鬼知道她們會不會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小護士大驚:“這怎麽行?你前天才做的剖腹產,不能……”

“同志放心,我和孩子的安全我負責,我可以擔保。”住醫院裏實在是不方便,一面提心吊膽,一面通風不好,病房吵鬧,她壓根就沒法睡著,再這麽熬下去,不是中暑也得過勞。

胡大夫聽說她要出院,也勸道:“現在時間不早了,沒班車回你們大隊,要省錢也不是這麽省的。”

安然多年衣食無憂,還真沒往省錢上想,這一提醒忽然想起來,她現在可真是一窮二白,住院的錢還是生產隊給墊的,多住一天確實多花不少錢。

而出院去哪兒,也是個問題。

她屬於插隊去的響水生產隊,沒房子,宋知青一直住知青屋的集體宿舍,直到結婚大家才騰出一間七八平的小房間讓給他們,就在大隊牲口棚旁,每天“上有飛機下有坦克”形容的就是空中蚊子巡邏,底下跳蚤蹦跶的居住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