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位於青森縣的津島家, 四周長滿了參天大樹。津島溫樹的墓地——埋葬著那座空棺之處,就在津島家不遠處的森林裏。

他出生在津島家,在津島家長大, 也在津島家死去。

葬禮的時候,太宰治並不願意相信津島溫樹就這樣死去, 葬禮是交給別人草草舉辦的。更何況, 在他的心底似乎有一種隱秘的期望不斷地成長——津島溫樹可能沒有死。

他還可以通過這草草的葬禮來欺騙自己。

津島溫樹那種人,生來便是出挑的人, 怎麽可能死得那麽默默無聞?

太宰治忽然起身。

他沒有理會國木田獨步的聲音, 這次並不是刻意;他的雙腿經過禪院尚也的身邊, 禪院尚也沖著他的背影挑了挑眉;他不小心撞上了虎杖悠仁的肩膀,這是太宰治平時根本不會做的事。

他也聽不見傭人的挽留,自顧自地出了大門, 腳步越來越快,仿佛這間津島宅裏有什麽可怖的東西。

很奇怪,太宰治想。

過去了這麽多年, 他從來都沒有回來看一眼津島宅,但是他竟然還記得當年的那條路——記得津島溫樹的墓地在何處。沒人攔他, 此刻的他仿佛和四周的所有人之間有著一道透明的屏障, 永遠沒人能越過那道屏障去碰到太宰治。

他進入了森林。

其實太宰治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裏,是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津島溫樹葬在這裏。他在聽到這件事之後, 悄悄警告自己趕緊忘掉,畢竟那種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麽好記得的。

但太宰治還是記住了。

記得一清二楚。

陽光劃過他過分瘦削蒼白的臉頰,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在這個夢境裏,津島溫樹還沒有死去, 原本應該樹立著一座墓碑的土地自然是空蕩蕩的,長滿了從生的灌木。

太宰治隨便挑選了一棵樹, 就這麽靠著它,慢慢地滑到了草地上。

他的手背搭在眼睛上,遮擋住過於刺目的陽光。

其實他真的有很多問題想問津島溫樹,但津島溫樹總是不願意說,輕描淡寫地揭過。太宰治有時候總覺得他們還有時間,他也有這個自信,即使是再糟糕的局面都能反敗為勝。

但他擡頭好像就能看見ICU亮著急救的那盞燈,伸手好像就能觸碰到津島溫樹的呼吸面罩。

這一切不約而同地告訴太宰治一件事。

有一天,津島溫樹將會徹底地離開他,從此再也不回來。

十二歲的時候,太宰治已經失去過他一回;二十二歲的時候,太宰治與他再次重逢;可重逢還沒有三個月,他好像又要離開了。

……如果現在去問當年的津島溫樹,他究竟是怎麽想的,津島溫樹會告訴他嗎?

太宰治的腦中閃過一個猜測。

他有點猶豫。

他不確定有沒有這個必要。

在icu的津島溫樹已經做出了選擇,將讓他是否活下去的這個問題交給太宰治自己來解答。盡管出於津島溫樹個人的意願……他大概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太累了。

但是出於太宰治的私心,盡管太宰治在看過津島溫樹的童年時光之後,早就已經明白了津島溫樹的痛苦究竟在何處——津島溫樹一輩子都逃離不開津島家留在他靈魂之中的某些東西,那已經根深蒂固了。

即便如此,太宰治還是想要津島溫樹活下去。

這很諷刺。

確是事實。

他的心底忽然出現了一個聲音:然後呢?該怎麽做?

要說服津島溫樹心甘情願地活下去,哪怕過程有多麽艱難,最好從這個夢境中當年的他入手,能挖掘一點津島溫樹的秘密是一點。現在的太宰治早就不是十二歲的津島修治了,哪怕從小他的知識都是津島溫樹教的,也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嚴格來說,他比這個夢境中的津島溫樹年紀還要大幾歲。

明確了自己的目標之後,太宰治總算下定決心,沒有繼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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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你們不會是無緣無故問我這個問題的,”津島溫樹的目光在弗洛裏安幾人之中打轉,皺了下好看的眉,得出一個結論,“難道說未來的我……”

“復活了?”

愛麗絲菲爾:“……”

她不確定要不要將這個答案說出來。

可津島溫樹從他們面上的猶豫之中已經得出了答案。

英俊的鳶發青年側頭想了想,他明顯沒有料到這個。畢竟復活是一個多麽禁忌的事,古往今來,人為了死而復生做出多少異想天開的努力,都失敗了。

這個事讓津島溫樹也傻眼了:“……我竟然還會復活?誰幹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點咬牙切齒。驟然晦暗下來的眼神,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太宰治和他之間割舍不掉的那份血緣關系。

“還有誰?”弗洛裏安聳聳肩膀,“好心”地提醒他,“你自己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