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喊完他的名字。
下一刻,簡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越過狹窄轎廂,簡行走到程星臨面前,勾腰,湊近他的臉。
程星臨緊抓自己的褲子,仰著頭,但是根本不敢看簡行。
他們之間……幾乎只有咫尺之距。
他的余光能夠看見,夕陽搭在簡行的睫毛上,泛起漂亮的光。
程星臨緊張地吐出一口氣,卻感覺到……那口氣,被自己戴著的口罩攔截下來。
程星臨剛才還跳動得非常快的心臟好像瞬間被什麽揪住了。
他整個背脊都冷了下來。
他和簡行之間隔著的這層口罩。
明明輕薄得不過毫米,但是卻好像成了他和簡行之間的巨大鴻溝。
摩天輪過了頂峰暫停的一分鐘,開始緩慢地往下啟動。
仿佛是看明白了他的猶豫,簡行也緩慢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在安全的距離上,簡行問:“程星臨,你為什麽一直戴著口罩?”
簡行耐心道:“你如果想說的話,我願意聽你說。”
程星臨:“……”
他不想說。
程星臨說白了堅強到有點剛愎自用的程度。
自己的問題,再難也只會咬碎了牙齒往下咽。
所以關於簡行問他的這些問題。
目前。程星臨沒辦法宣之於口。
他該怎麽給簡行敘述——
他初三的時候,爸爸被媽媽抓到有私生子,不僅沒有歉意,還大言不慚地將私生子帶回家裏。
然後媽媽為了報復爸爸,也做出了一模一樣的事情。
從小生活在一個很幸福環境裏面的程星臨方寸大亂,幹出了毀掉自己成績,想讓爸爸媽媽回頭的錯事。
但結果是,他的爸爸引另一個私生子為傲,丟下了句“你白費了我這麽多年的培養”,然後徹底不要他了。
而他的媽媽,則因為懷上另一個寶寶,開啟新的生活,也帶著“愧疚”,退出他的人生。
大家都有好的結局,他成了沒有人要的小孩。
曾經的學霸和校草有關家庭的傳聞在學校鬧得滿城風雨,他走到那裏都會被其他同學議論,指指點點。
程星臨沒辦法逃避這些事情,只能戴上口罩,在班上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初三下學期,他到處參加考試,終於考到了現在的學校裏面來。
跨了區域,丟掉從前。
難道程星臨不是沖著重新開始,當一個好學生來的嗎?
但是剛剛一來學校,他就被黃毛堵了——接下來程星臨就過上了某種堪稱“血雨腥風”的生活。
他又要打工,又要提防混混來找他,最後終於忍無可忍把這群人揍了一頓,成了稱霸一方的“校霸”,剛準備喘口氣回到學校生活的時候。
卻發現……已經回不去了。
學校已經把他標記成了一個不聽話的壞學生。
二十七班就是對他成績的否定。
他要徹底墮落下去也就是松一松手的事情,但是那天。
他恰好碰見簡行國旗下講話。
學神穿著他永遠整齊的校服站在晨光裏面。
他沒有說什麽假大空的套話,而是給大家分享了他最近去親自觀摩過的一個實驗。
“延遲選擇實驗。”
這個1979年由惠勒提出的實驗推導出一種假設——我們所在的宇宙之所以成為了如今這個樣子,是基於每一個人的觀測和選擇。
簡行當時平靜地說:“我們每一個人的每一次選擇,一點一點修正了宇宙,迫使它按我們的期待,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大如宇宙都為我們而改變,那麽,我們的未來為什麽不會變成我們期盼的未來?”
“在有且只有一次的人生裏,未來掌握且只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對於很多人而言,這可能就是一次泛泛而談的講話。
但是對於當時的程星臨而言,他卻是被簡行這句話從深淵裏面拽了出來。
於是程星臨做得很好,在絕境也不放棄希望。
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都會盡最大的努力。
他的成績始終保持中遊,校外認識朋友們的生活也逐漸走上正軌。
但是,這不代表他心裏真的一點痛苦都沒有。
口罩把他保護起來,在這個保護的範圍裏,他竭盡全力。
但是打開口罩,再一次走到聚光燈下,再接受別人目光的審視,程星臨其實……
有一點點害怕。
不是害怕自己再也無法飛起來。
而是怕……飛起來了,也會摔得更狠。
“一句話……”最終,程星臨只是勉強笑了笑,對簡行道,“很難解釋清楚吧。”
簡行沉思了一會兒,這才說:“其實……”
其實你口罩打開也很好看,程星臨知道簡行可能要說這個。
有可能會很好看,但是總有一天,褒義詞會變成貶義詞。好看會變得不好看。
他不是害怕自己會飛起來。
只是害怕,飛得越高,總有一天,就會摔得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