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乃西西弗斯

連光都沒有、只有腐臭鮮血的深淵。

連言語都無法發出的所謂“同伴”。

那是萬物皆無的地獄。

除卻脆弱無比的蛛絲之外,再無半分可借之物。

——真正的、無法逃脫的絕境。

在每次“用盡全力而後失敗”時,時間才會過去一秒。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互動的、可以調查的東西;沒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力量,甚至連通關目標都沒有給出。

僅僅只是讓他重復失敗。

如同昔日西西弗斯所受的苦難一般。

安南確信,這的確是無比絕妙的陷阱。

因為就算在這裏,擁有無限的體力——甚至從高空摔下也可以立刻復活,但人的精神終究是會疲憊的。

並非是困倦。

而是麻木到絕望……直接從精神上摧毀一個靈魂的全部神智。

這個恐懼碎片的難度,並不在於脆弱的蛛絲本身……而在於未知。

未知帶來的是無盡的恐懼。

那是“我究竟還要在這裏失敗多少次”的恐懼。

與之前的恐懼碎片截然不同的規則——其他的恐懼,只需要“果斷的逃離”或者“勇敢的進入”那份恐懼之中,就可以從中離開。

因為,無論是“力量突然無效化”、還是“無法被阻止的犧牲”,或是其他的什麽……都只是一時的、短暫的恐懼而已。

唯有“不斷失敗的恐懼”,是能夠持續一生的——是無法依靠“撐一撐就過去了”這樣的念頭挺過去的。

難道失敗過了之後,就不會繼續遭受失敗了嗎?

“用理智想想也知道吧,這是不可能的。”

這只是屬於成年人的童話而已。

為了給自己的失敗附加價值,使得失敗不那麽“失敗”……為了安慰自己的安慰劑罷了。

安南並不需要那種東西。

——失敗就是失敗。

無法成功,因而失敗,僅此而已。

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為失敗附加虛偽的價值——

因為,人原本就不應畏懼失敗。

“人原本就不該在失敗面前踏足不前。”

安南再度握緊蛛絲。

孤身一人,在無光無聲的深淵中,向上奮力攀緣。

那些人早已放棄追隨安南。

他們只是沉默的,擡頭望著安南。

望著不斷失敗的安南。

在祈願他會成功?

不。

更多的……恐怕是在期盼著、等待著安南何時才會放棄吧。

然而在安南臉上,卻沒有他們想見的那份痛苦、那份掙紮。

唯有快樂。

專注。認真。聚精會神。

用盡全力的——去失敗。

“沒有人做的,我來做。”

——兩百次。

“沒有人犧牲,就由我來犧牲。”

——四百次。

“沒有人堅持……就讓我堅持到底。”

——六百次。

那早已不是正常的人類所能擁有的毅力。

如同苦行僧的修煉一般……雖是向著勝利而行,但失敗也是寶貴的收獲之一。

那些幸災樂禍的人。

那些等待著安南放棄的人。

……他們甚至都已經放棄了這種情感本身,逐漸將安南作為神明、作為一個符號來憧憬和膜拜。

而安南卻依然毫無變化。

並非是忍受痛苦。

而是享受痛苦。

不……

在這份仿佛永恒持續的地獄中,安南逐漸捕捉到了自己的本質。

準確的說,他是在享受“活著”。

就像是在無聊的時候,連說明書上的文字與報紙上的廣告,都能細細閱讀好幾遍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過去了多久。

甚至就連自己最初的目的、對丹頓的殺意,都因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了。

仿佛在夢中渡過了艱難困苦的一生。

——但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刻。

在安南已然徹底化為血人的時候……他那冰藍色的瞳孔中,仍然閃耀著純粹的光輝。

“休息夠了嗎?”

安南便再度高聲喊道:“只要能振奮精神,與我一同爬行的——

“就跟上來!”

沒有高昂的應許。

沒有熱烈的氣氛。

唯有沉默。

唯有沉默的追隨者們——

並非是全部,而是稀稀拉拉的數十人。

但在安南再度墜落之後,還有新的人加入進來、也有人從繩索上退下。

那並非是毫無意義的追隨與模仿。

僅僅只是,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即使早已知道,目標的終末是失敗……

但望著眼神如此璀璨的人在努力的向上爬,又如何能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嘗試失敗。

習慣失敗。

適應失敗。

而後——

“——去戰勝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