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邊塞男人

這一定是寧悠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

遠遠看見有人騎馬而來,他連忙揮舞起雙手,不顧形象地從山坡上俯沖而下,本想在馬前及時刹住腳步,卻不料被腳下的樹枝絆倒,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疾馳中的黑馬受到驚嚇,兩只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嘶鳴。

眼看著馬蹄即將踩在寧悠身上,馬背上的男人牢牢拽住韁繩,調轉馬頭的方向,這才避免了寧悠成為馬蹄下的亡魂。

——在白樺林裏迷路的這幾個小時內,寧悠設想過自己的無數種死法,唯獨沒有想過被馬踩死。

無論如何,總算是得救了。

寧悠一邊聞著泥土的芬芳,一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雙腿早已累得精疲力盡,這重重的一摔,倒摔得寧悠喪失了求生的鬥志,渾身酸軟地趴在地上不想起來。

但天生的潔癖不允許他趴在地上,他慢騰騰地撐起上半身,正想讓馬背上的好心人帶他離開這迷宮一樣的白樺林,卻聽頭上劈頭蓋臉地響起了一聲冷冷的呵斥:“你找死嗎?”

起身的動作一頓,寧悠下意識地擡起下巴,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新疆的天黑得很晚,下午七、八點鐘才隱約有太陽落山的跡象。但在這茂密的白樺林裏,金黃的葉片阻擋了大部分光線,使得寧悠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只能約摸感到那雙漆黑的眸子看他的目光極為不友好。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寧悠收回視線,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樹葉。

馬主人的不友好可以理解,因為要是換作寧悠開車出行,正常通過十字路口,卻突然有人闖紅燈,逼得他不得不緊急刹車,他也會有同樣的想法——這人趕著去投胎嗎?

唯一的不同是,良好的教養不會讓寧悠說出心裏的想法,他頂多只會給冒失的人一個不善的眼神,讓那人自己體會。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男人用力拽著韁繩,安撫在原地踏步的黑馬,興許是寧悠認錯態度較好,又的確是不小心絆到樹枝,他的聲音好歹是帶上了些許溫度。

“抱歉,腿有些不聽使喚。”寧悠又道了一次歉,神情恢復了以往的從容,仿佛剛才的狗吃屎從未發生過一般,“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出去嗎?”

男人終於安撫好了黑馬,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他微微皺著眉頭,打量了寧悠兩眼,問道:“你怎麽會迷路?”

距離的驟然拉近讓寧悠看清了男人的長相,張揚的濃眉和深邃的雙眼並不是罕見的搭配,但放到這個男人身上,卻總有種莫名的野性。

這股野性或許來自那不修邊幅的胡渣——寧悠最不喜歡的男性特征之一。

“這就說來話長了……”

如果讓寧悠重新來過,他一定不會因景區遊客過多,不自覺地露出不高興的神情。

這樣一來,李朝也不會覺察到他的不滿,讓本地的導遊帶他們去沒有遊客的地方。

導遊確實盡職盡責,把他們帶去了一處偏門的景點。

在這十月初的季節裏,哈納斯國家地質公園被成片成片的白樺樹染成了金黃色。在漫山遍野的金黃之中,偶爾點綴著西伯利亞冷杉的青綠,而在黃綠相間之外,則是貫穿整個景區的哈納斯湖的蔚藍。

無論位於景區的哪個方位,邊境的風景都能讓生長在城市的寧悠心曠神怡。

以至於他對李朝的印象分都跟著漲了不少。

寧悠和李朝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相親,第二次便是現在。

兩人的長輩在不久前確定了商業聯姻的內容,不出意外的話,兩人從北疆旅遊回去之後就會完婚。

原本寧悠是不想結婚的,他甚至不想談戀愛。

早些年的時候,寧悠也有過心儀的對象,但每當兩人距離拉進,他總是會越來越挑剔,就連對方沖浪的姿勢不夠優雅,都會成為他心中的扣分項。

久而久之,寧悠對感情的事逐漸失去了興趣,整個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研究項目上。

也正因如此,他才剛滿二十九歲,父母便給他下了死命令,要他在三十歲之前找個才能兼備的夫婿,幫忙打理寧家龐大的家業。

李朝算是寧悠心中完美的未婚夫人選,還記得他對寧悠說過的第一句話:“你好,我叫李朝(zhao),朝陽的朝。”當時寧悠就覺得,這一定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人。

在旅遊的路途中,李朝對寧悠也足夠體貼,就連寧悠要去衛生間,他都問需不需要陪同。

如果讓寧悠重新來過,他一定不會覺得小題大做,對李朝說那一句“不需要”。

“當時我和朋友走在一條林間棧道上,我去了趟附近的衛生間,然後……返回的時候應該是走錯了方向。”

寧悠省略了前提,選擇長話短說,他相信馬主人也不會好奇他來北疆旅遊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