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鯨落(八)(第2/3頁)

“正好你現在很生氣吧?與其讓我這樣難過地在海面上被活活地被太陽曬死……不如由京君親自來動手吧,就算是為了平息神明大人的怒氣?”

“……”

“你瘋了。”

他居然會選擇讓自己來動手……深海京無聲地閉上眼。

祂此刻的心裏只留下了太宰治那句“親自動手”,仿佛人魚縹緲卻虛幻的歌聲一樣,回蕩著已經空無一物、荒涼無邊的深淵海底。

即使是大海的寬容也是有限的,那份包容愧疚之心只會被這一次次的痛苦消磨幹凈。

“不要再繼續挑釁我,太宰。”

祂伸出手,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而是直接伸過去撫上了太宰治的側臉,尖銳帶毒的鋒利指甲輕輕地在他從繃帶下露出來的鳶色眼底擦過,仿佛下一秒就會直接剜出那顆埋藏了太多心計的眼珠。

“你以為只有你會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嗎?”

“那個時候,和中也先生戰鬥……親口違背了首領的命令,港口黑手黨已經再也容不下深海京了,我除了離開又能去哪裏呢……?”

“這生命本身,就充滿了奔跑不止、歷經磨難的恐懼與風雨,你以為我還想繼續延長這份痛苦嗎?”

祂收回手,看也不看太宰治與其擦肩而過,數米長的蛇尾傷心地盤繞起來,仿佛試圖從對方向來不留情面的話語裏來保護自己。

深海京孤獨地擡起頭,望著高懸於夜空的明月。

陪伴在它身邊、眨眼轉瞬之間便是一首唱滿興亡衰滅與波瀾萬丈的遠古史歌的璀璨星河,再一次倒映在那雙薄灰如霧的純澈眼眸之中,

“可是你曾經告訴過我,只要岸上還有一個人守望著我、對我伸出手,選擇自殺就是一件毫不清爽也毫無朝氣的怯弱行為。”

“這不是你對我說過的話嗎?!”神祗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難道我沒有選擇你嗎?!難道我沒有一直對太宰你伸出手嗎?!”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呢……”

這片銀月下萬籟俱寂的凝固海域,只有深海京那充滿怨恨的、同樣尚且嗚咽著的質問聲在天地間回蕩著。

接著,祂身後的男人開口了,

“大概是因為,我並不是那個值得你去伸手救贖的【太宰治】吧。”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用比此刻的月光還要柔和的語氣,說出了最能夠刺痛人心的冷酷話語,

“我沒有踩過你的頭,也沒有故意用垃圾食品引誘過你離開幹部大樓。”

“我沒有和你並肩作戰,打敗過【組合】的學徒和【死屋之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更不是和你躲在被爐裏,一邊玩遊戲一邊數著新年時的一百零八下鐘聲的那個人。”

“站在這裏的太宰治,並不是你深海京的摯友。”

他甚至還有心情余裕地輕笑一聲,“不要忘了,我們只是為了找到【書】而臨時合作的夥伴關系而已。”

“……”

看著甚至連低泣聲都被瞬間刺激到戛然而止的神祗,太宰治想起了自己最後一次在【書】上寫下的那段話。

“『孕育神明,並且讓其得以在此稍作休酣的古老聖地,也同樣會成為宛如其深邃廣闊之境般,是旅者們順著各自牽引的因緣羈絆,通往無限分支未來的銀匙之門。』”

他低聲復述著。

這正是第三階段——也是這位算無遺策、用語言巧妙地玩弄與控制著人心的陰謀家,會將這次死亡計劃的實施地點,選在【馬裏亞納海溝】上方的唯一理由,

“京君真正的友人們,就在這下面等著你呢。”

互相背對著的二人,誰也看不到對方的表情,誰也不清楚現在另一方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麽。

直到鱗片摩擦的沙沙聲在甲板上再次響起。低著頭被長發遮住面孔,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的深海京,再次回到了太宰治的身前。

“好啊,從這裏跳下去是吧?沒問題,反正我也習慣聽從太宰的安排了——啊,這裏說的是另一個【太宰治】,可別誤會了。”

與剛才相比,同樣是居高臨下的傲慢姿態,但是神祗的聲音已經失去了那種面對重要之人時焦急而懇切的真情,反而和之前惡意膨脹、幽靈般陰冷而怨恨的感覺如出一轍。

祂傾身慢悠悠地靠近太宰治,冷血動物冰涼如水的吐息噴在,“但是話說回來,被這樣冒犯愚弄之後就想讓我直接一走了之,你是不是也太看不起神明的尊嚴了?”

“既然你之前說想死在我的手裏,那就成全你——和我一起走吧。”

“京君,你該不會是想把我一起帶到原來的世界吧?”

徹底撕破臉之後,太宰治的遣詞與神態各個方面,反而不再像之前那樣鋒芒畢露到咄咄逼人幾乎要撕裂一切,而是變得更加溫和了起來,就宛如是勝者在面對敗犬時,施舍的最後一絲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