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後悔(第4/5頁)

最後一個名字停留在他眼前,看似是最可能的,也是最不可能的,奚遲大概打死都不會去找那個人。

第二天,奚遲要上班,就讓他們白天自己熟悉一下養細胞的流程。

霍知去實驗室的路上,穿過一條種著梧桐樹的小徑,一棟五層小樓前面,有個中年男人正從車上搬紙箱下來,一個個摞在台階上,像是在搬家。

男人鬢邊斑白,走路的姿勢看起來一條腿不太靈便,因此搬得很吃力,走幾步便要稍作休整。

猛地一下,他的腰吃痛地彎了下去,懷裏的箱子眼見要傾倒,霍知兩步沖上前托住了紙箱,把它接了過來。

男人感激地沖他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神儒雅慈祥:“小夥子,謝謝你,不然我這套最喜歡的茶具就遭殃了。”

霍知看向箱子裏,這套紫砂壺已經被用得很舊了,剛剛他早已注意到這棟樓門口“精神醫學研究院”的牌子,語氣裏帶著恭敬之意喊道:“奚教授,您怎麽沒找學生幫忙搬東西?”

“年輕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該浪費在幫老家夥幹雜活。”奚長明笑著捶了捶後腰,搖頭無奈道,“還是高估了自己,老毛病了。”

霍知將箱子放在台階上的一堆行李旁邊,問道:“您這是……?”

“今天正式退休了。”奚長明望著台階上的梧桐落葉,眼裏閃過一絲落寞,“終於到了看不動病的時候,以後就回學校做做研究。”

“您這些年已經幫了太多的患者,”霍知對他充滿發自內心的尊敬,“您的工作很偉大,我是受您的激勵才想要學習醫學。”

奚長明爽朗地笑了:“沒有解決哪怕一種病,怎麽能叫偉大?不過能激勵醫學行業多出一個新生力量,也是我的榮幸。”

他端詳了一下霍知:“你是臨床的學生?”

“嗯。”霍知彎腰擡起一箱東西,“我幫您搬上樓吧?”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同學。”奚長明謙遜地道謝。

霍知搬了好幾趟,這棟樓裏還是九十年代的布置,頂燈都掉了漆,和別的院修繕精美的新樓截然不同,生動闡釋了這個學科的特點:不受重視。

搬完後,奚長明堅持要留他喝茶。

奚長明的院長辦公室布置也很簡潔,霍知坐了會兒,奚長明用剛才獲救的紫砂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以後想研究什麽方向?”奚長明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跟他聊天。

霍知本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卻頓了一下:“我是想研究精神醫學的。”

“是嗎?”奚長明的語氣很驚喜,跟他邊喝茶邊聊了很多。

幾杯茶下去,霍知也組織了一番語言,把奚遲實驗中遇到的難題問了出來。

他原本擔心奚長明會立即察覺出這是奚遲的課題,但看起來奚長明並沒有意外的神色,反倒對問題本身起了興趣。

“這個啊,我們之前也遇到過,當時是在猴子身上做實驗,經費不太充足,花了大價錢買了幾只猴,卻老移植不上……”

奚長明講起當年探索的過程,已經有了明顯皺紋的臉上神采飛揚,邊將邊拿來紙筆,細細地給他寫下了解決方案。

說完後,奚長明又帶他到電腦桌前,要給他展示當時的實驗照片。

看到他滄桑的臉上有些孩子氣的得意,霍知忽然覺得,和奚遲給他們看細胞時是一模一樣的。

奚長明桌子上沒擺任何研究院獲得的榮譽,只放了一個相框,裏面尚且年輕的奚長明抱著一個小男孩,看起來三四歲,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透著一股機靈,笑得爛漫。

奚長明注意到他投在照片上的眼神,目光在霍知側臉上掃過,眉心微擰又展開,話裏滿是慈愛:“是我兒子小時候。”

然後他語氣一轉,很肯定地說:“剛才的問題,是你幫奚遲問的吧。”

霍知心裏頓時有些緊張,果然,早就被看出來了。

“你最好不要直接跟他說遇到了我,不然,他哪怕把實驗推翻重做,也不會用我的方法。”

奚長明用玩笑般詼諧的語調說著,眼中的情緒卻深沉如海底:“《精神病學》有一個章節一直是我在教,那一年,全系三百多個人都到了,只有我自己的兒子曠課。”

霍知想不出該說什麽,跟面前的老教授一起沉默了片刻。

“他最近過得怎麽樣?”靜默中奚長明開口問道。

“奚老師的課題評上了傑出青年項目,工作還是一樣忙碌。”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奚遲近來發生了劇變的生活,最後也只是擠出了這兩句幹巴巴的話。

奚長明卻很驕傲地笑了:“後生可畏。”

“那天在老家的山上,陪著他的人好像也是你?”奚長明又問。

霍知面色不改,在記憶裏飛速搜尋了一下,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