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會對他笑

房間被王氏和宋香徹底翻過了,就連阿拾藏在枕頭裏的幾十個銅板都沒有放過,全被那娘倆洗了個幹凈。

放衣服的箱子被撬開了,裏面空蕩蕩的,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時雍笑了笑,合上門,將床底下的一塊青磚撬開,刨開上面的浮土,將藏在油紙裏的那張描了玉令圖案的白紙抽出來,塞在懷裏。

有些事情,她得早做打算。

雖說趙胤信了她的話,甚至準許她以無罪之身回家,但時雍覺得這事不簡單。

她是趙胤安插在順天府衙門裏的探子,但趙胤對她並不完全放心。

那家夥心裏肯定憋著壞水呢!

剛把青磚恢復好原狀,宋長貴就來敲門。

看到房間裏的狼狽,他愣了愣,露出一臉歉意。

“阿拾,你娘就是小家子氣,你別跟她計較。”

說著,他回望一眼,從懷裏掏出幾個大錢塞到時雍手上。

“你拿去買件衣裳。偷偷的,別讓你娘看見。你短了什麽,缺了什麽,爹都給你補上。”

時雍看著他老實巴交的一張臉,突然明白阿拾這麽聰慧伶俐一個人,為什麽會經年累月在這個家裏受氣了。

為了她爹。忍的。

“不用。”時雍把錢塞還給宋長貴,“我出去一趟。”

好不容易緩和的父女關系,瞬間回到冰點,宋長貴滿臉失望地看著她。

“還沒吃飯呢,你去哪裏?”

時雍頭也不回,“良醫堂。孫老收了我做徒弟。我要去跟他學醫。”

良醫堂?

在衙門裏當差,宋長貴對京師城裏的人和事多少有些了解,那良醫堂雖然店面不大,又不喜張揚,但平常裏常在達官貴人們去求醫……而不得。

那醫堂裏的老神仙聽說都快九十高齡了,還精神矍鑠,走路穩穩當當。

是他要收阿拾做徒弟?

他不信,王氏就更不信了。

她躲在門外偷聽半晌,見時雍背影出了門,走進來一把將宋長貴身上的錢收走了。

“你這大姑娘,是越發的難管了,那日打我,打阿香,現在又滿口胡言亂語。就她,大字不識一個,屁本事沒有,學什麽醫啊?怕是又要給你找事去……”

“你少說兩句。”宋長貴對自家女人向來溫和。

不論是阿拾她娘,還是王氏,他很少說重話。

可是,今天看到王氏嫌棄阿拾的樣子,他說不出的窩火。

“阿拾長大了,你多少給她留點兒臉面,往後你再大句小句不分輕重,別怪我翻臉。”

宋長貴氣咻咻地出去了。

王氏愣怔片刻,嗷一嗓子就沖出去,

“你說的什麽混話,她傻子娘走得早,不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哦,長大了,不需要我了,就眉不是眉眼不是眼,挑我錯處是吧?我這是為了誰,還不為了她能找個好人家?我要是惡毒後娘,早不知道把她丟哪兒淹死了,還輪得到她來打我……”

王氏那張嘴,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宋長貴抱著腦袋,坐在門檻上,望著烏沉沉的天空。

不知為什麽,就想到了那個傻媳婦兒——

傻娘從不罵他,又俊,又俏,又會笑。

……

時雍在良醫堂換了手上的傷藥,陪孫老說了會兒話,就去車行雇了一輛車,悄無聲息地潛回了殮房。

可惜,她把殮房裏外院落甚至田間地頭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大黑。

天已經黑透了。

大黑會去哪裏呢?

“大黑!”

時雍嗓子嘶啞,不敢喊得太大聲,

回答她的也只有風聲。

……

時雍一個人漫無目的。

走到雍人園對面的廊橋時,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又來了這裏。

雍人是指掌宰殺烹飪的人。

當初為這座大宅取名的時候,她是多麽的意氣風發?

身為一個穿越女,她那時真以為站在時代食物鏈的頂端,擁有無數可以碾壓時人的金手指,大有可為,大可作為,翻雲覆雨叱咤風雲不在話下。就算不要江山,擁有愛情不是穿越定律嗎?

然而,

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也不過短短數年。

一陣風吹來香燭紙錢的味道,還有小女孩兒嬌滴滴的聲音。

“娘親,為什麽我和哥哥不能再去對面園子裏玩了?”

“那裏有鬼。”

“可是我以前常去,從來沒有見過鬼啊,那裏的哥哥姐姐對我可好了,會給好多糖果子吃,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糖果子。”

“噓!”婦人張望著,又往火盆裏添了幾張冥紙,“往後不許再說這個事了,知道嗎?”

“為什麽?月兒不懂。”

“因為那些哥哥姐姐,都變成了鬼。”

“娘親,你是在給鬼燒紙錢嗎?”

風起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