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盧龍驛的黑暗

“好酒。”

趙胤點點頭,贊道:“喉清目明,如墜清泉,甚妙。”

烏日蘇笑道:“將軍既是喜歡,那便帶回去飲罷。”

趙胤擺手,“本將怎能奪人所好?”

烏日蘇笑盈盈地道:“將軍不必客氣,小王這裏還有幾壺,同是愛酒之人,好酒當贈知音。”

“那就敬謝了。”

兩人在驛館坐了兩盞茶的功夫,從頭到尾談酒說風月,沒有半分正事,臨走的時候,趙胤才象征性地詢問了公主失蹤那一日發生的事情,問烏日蘇王子可有受到驚嚇。

烏日蘇滿不在乎地搖頭,只嘆息說,那一日他喝了幾杯花令酒,人有些糊塗,待醒來方知出了大事。

問不出什麽,趙胤帶時雍出來。

那花令酒原是同行的朱九拿在手上的,可走出驛館的時候,只見一人一馬沖入驛館,高聲叫著“急報”,馬蹄子尥起足有三尺,生生闖到朱九面前嘶聲。

朱九始料不及,為了避禍,生生將手上的“花令”給摔了。

一地酒液,汩汩流淌。

驛丞署的人聽到動靜,飛快地跑了出來,大罵那個騎馬的驛卒不長眼睛。

“請將軍責罰。”那驛卒嚇得屁滾尿流,匍匐到趙胤的腳下,臉色青白地磕頭。

“罷了。”趙胤肅然而立,“去辦正事吧。”

既然有急報,自然是公務,耽擱不得。

那驛卒連聲道著謝恩,說完撿起地上的信函,站到了旁邊。

趙胤帶著時雍,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車行轆轆。

趙胤沉著一張臉,一絲表情都沒有,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趙雲圳看著他的樣子,癟癟小嘴,一聲不吭。

時雍也很少見他這麽凝重的樣子。

“大人,可覺得蹊蹺?”

酒剛拿出來,就有驛卒上來橫沖直撞,不是太巧合了嗎?

“這一切,就像有人故意安排好的一般。我覺得很不對勁兒,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兒——”

趙胤看向她,嘴角往上提了提,又迅速沉下去。

“烏日蘇約我晚上相見。”

約他晚上見?

時雍怎麽不知?

兩人相談的時候,那個烏日蘇除了談酒說風月,壓根兒就沒有幾句正經話。雖說他們到驛站後的事情,都有些古怪,但時雍不信自己的耳朵會走神至此,連這麽重要的話都沒有聽見。

趙胤淡淡道:“花令酒。”

時雍問:“有何典故?”

趙胤看她一眼,“秀眼謾生千媚,鴛帳夢長連曉,出自前朝張先的詞。”

說罷,看時雍眉頭揪緊,一頭霧水的樣子,大概念及她是個“文盲”,他難得耐心地解釋,“張先還有一首詞叫《一叢花令》。”

“花令?便是花令酒這個花令嗎?”

她不恥下問,趙胤打量她片刻,垂了垂眼。

“傳聞張先年輕時,曾與小尼姑相好,庵中老尼得知,便將小尼姑關在池塘中一小島的閣樓上。為了相見,張先常於夜深人靜時,偷偷劃船過去,小尼姑則放下梯子,讓張先上樓。”

“後來呢?”

“……”

花令酒和烏日蘇的喻意已經說完。

她卻想聽故事。

趙胤沉吟片刻:“一叢花令,是二人分手時張先的贈詞。”

深更半夜與小尼姑私會的大詩人,這麽美好的故事,沒想到是一個悲劇。

時雍抿嘴,“可惜。”

趙胤無聲地闔上了眼睛。

馬車的轆轤徐徐向前。

沒有人說話。

氣氛無端地緊張了起來。

一個皇子尚且需要小心翼翼地傳話,想說的話,不敢明說,

盧龍驛到底發生了什麽?

青山鎮的案子裏,又隱藏著什麽真相?

————

這一路,趙雲圳都很乖巧,不吼不鬧不耍脾氣,可是回到青山就不得了,要吃這個,要吃那個,還把趙胤藏在暗格裏的吃食都翻了出來,全部抱回了自己屋裏。

在他們離開青山的時候,嫻衣已然準備好了香燭紙錢,趙胤回府,便領了時雍上山祭祖。

回鄉省親不去祭祖是說不過去的。

裴家的墳地在背靠的大青山腳彎裏,裴賦的父親當年回鄉修房造屋定居之時,把他爺爺的墳地都啟了回來安葬。但裴賦還是第一次來,堂叔和幾個族中長者以帶路為名,一路相陪。

趙胤代替裴賦回鄉,祭祖之事也沒有敷衍,鞭炮放了好幾掛,動天徹地地響了許久。

祭祖回來,趙胤辭謝了堂叔,領時雍上街趕場。

兩人換了便裝,帶著趙雲圳和小丙,又領了兩三個侍衛,混跡在人群裏,無須特別注意言行舉止,倒是有幾分難得的輕松。

青山鎮是個樸實的古鎮,依山靠水,風景秀麗。一眼望過去,古鎮房屋低矮整齊,寧靜優雅,一條小河靜靜地從鎮邊流過,微波不興。這條河是灤水的分支,蜿蜒而深邃,有著古老的風韻。還有那些挑著貨擔沿街叫賣的小販,令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