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見識

一百多人打五千人怎麽打,白馬扶舟長了見識。

青山鎮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暗夜裏的風吹過來,似乎都帶著血腥味兒。

趙胤率一群錦衣將士背靠大青山,占據了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險之地,永寧衛五千軍隊合圍居然殺不散他的陣形,攻不進去,直到白馬扶舟帶人來接應。

白馬扶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慘烈的戰事。

青山如鐵,秋風蕭索,地上的鮮血淌成了小溪。

趙胤一馬當先擋在前面,臉上沾染了鮮血,眉目是凜冽殺氣,一身黑青色的披風在冷風肆虐的谷口獵獵翻飛。他就像一堵防風禦寒的墻,面孔凍結成冰,一聲不吭如惡魔臨世,將狹隘谷口變成了鬼門關,令人不寒而栗。

白馬扶舟聲音低低,眉間帶笑。

“扶舟幸不辱命,來得及時。”

趙胤冷哼:“及時?廠公是來收屍的吧?”

白馬扶舟似笑非笑:“來得早了,看不到大都督神勇。來得再晚一些,怕是人都被大都督殺光了。所以,剛剛好。”

二人面對面站著,頭頂的夜空上繁星點點,有夜鷹在淒厲的哀啼。

白馬扶舟半是玩笑半認真,趙胤看著他,眼裏是戾氣,也是剛殺過人飲過血才有的殺氣。

“他們如何?”

他們?

白馬扶舟知他指的是誰。

輕笑,唇角彎起,狹長的眼角似有一抹促狹。

“太子一行,此時應當已經到達薊州鎮。”

趙胤:“那就好。”

白馬扶舟繼續道:“懷寧公主已回宮,自言是從野獸嘴裏僥幸逃脫……眼下,公主是不必再找了,兀良汗使者被殺一案,也隨著青山鎮被踏平,有了交代。大都督可以回京交差了。”

邪君不除,怎算是有了交代?

趙胤眯起眼,望著大青山。

“廠公倒是為我想得周倒。”

“同為大晏臣公,自是應當。”

白馬扶舟聲音輕緩,說罷頓了頓,望向那遍地的屍體,眼角噙了笑意。

“大都督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聲音剛落,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不過片刻工夫,一只四腳踏花的駿馬沖入兵陣,停在趙胤前面一丈處。

“大人!”

馬聲嘶吼,一個人從馬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謝放沖過去想要扶他,卻不知從哪兒下手。

這人渾身是傷,衣裳破襤,背心插著一只箭矢,一張開嘴,鮮血就從嘴角溢出來。

“快……稟報大都督,兀良汗王巴,巴圖……領兵,夜襲松亭關,占領寬城……直逼永平府而來。”

————

奔波一夜,時雍等人到達薊州鎮時,天已經亮開了。

一行人衣衫不整,臉上掛著油彩去叫客棧的門,很是駭人。小二猶豫好久不敢領他們進屋,差點要報官。他們再三解釋是戲班的人,在路上遭遇山匪搶劫,好不容易才說服小二,要了客房洗漱吃飯。

時雍這樣的人,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沒少遇上奇事怪事,可細思一下,昨夜的遭遇最為恐懼。

以前的對手不管多麽厲害,到底是人,昨夜那些人,不像人。

她不知道青山鎮的情形如何,只能顧得眼前。

見官是萬萬不敢見官的,帶著一個小太子,就像帶了一顆炸彈。錢名貴、石洪興這些人的背叛,讓時雍不敢再相信任何人,進了房門,又再三叮囑趙雲圳,不可暴露身份。

趙雲圳很反常。

比任何時候都要聽話,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那一身驕橫的囂揚棱角仿佛都被磨平了,往椅子上端端正正一坐,看得時雍害怕。

這規矩板正的樣子,倒是學得了趙胤七八分像。

嫻衣不在身邊,時雍不得不親自照顧趙雲圳。

“累了吧?”

趙雲圳吸了吸鼻子,“不累。”

孩子面色蒼白,嘴巴緊抿著,臉色很是糟糕。

“怎麽了?”時雍弓下腰,眼神與他平視,摸他的肩膀和腰,“可是哪裏傷到了,疼痛?”

趙雲圳再次搖搖頭,“不疼。你別碰我。”

時雍歪頭,“那你是怎麽了?”

趙雲圳眼圈紅,看她一眼,也不知想了些什麽,突然擡起雙手,“你抱抱我吧。”

時雍一愣,沒有說話,將小小的孩子輕輕攬在懷裏,又拿自己的額頭貼了貼他的,沒感覺到發燒,稍稍放松一點,試探地問:“你嚇到了嗎?”

“才沒有。”

嘴硬,逞強。

時雍挑了挑眉梢,“那是看到有人為了保護你而死,難過了?”

“才不會。”

趙雲圳依舊嘴犟,可是腦袋卻垂了下去,嘴巴撇了起來。

小孩子的心思單純直接,有時候卻難以琢磨。

時雍挑了挑眉,坐下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擰巴的身子扳過來,認真看著他的眼睛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