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本座還能信誰

趙胤不理魏州的反問,平靜地拔刀,將鋒利的刀鋒架在魏州的脖子上,一言不發。

魏州眼梢低垂,瞄了瞄繡春刀冰冷的光芒,默默擡頭看向趙胤,“在謝放送來的賀禮禮單裏,有一封大都督您的親筆手書。”

趙胤緩緩低下頭,盯住魏州的臉,他的影子被光線拉得極長,繡春刀的影子也被拉長,在陰暗的牢舍裏,這畫面令人驚悚莫名,而魏州接下來的話,更是聽得時雍背脊發涼,幾乎遏制不住內心的情緒。

究竟是何人設了這個局?

一封趙胤的親筆手書,詳細地寫著全盤的計劃,手書是趙胤的字跡,一絲一毫都不差,不僅如此,手書上還蓋有“十天幹”的首領印鑒。

當魏州將縫合在貼身衣服裏的信件撕出來交到趙胤手上時,時雍看到趙胤的臉色以看得見的速度凝結成冷漠的一層寒冷。

就算字跡可以模仿,這十天幹首領印鑒外人也模仿不出來。

別說模仿,有幾個人見過它長什麽樣子?

魏州嗓音比方才聽來更為低啞幾分,他惶恐地看著趙胤,如夢初醒般低低問:“大都督,卑職是做錯了嗎?”

趙胤沒有說話,反復看著信件和印鑒,好一會才將它慢慢收入懷裏,看著魏州道:“知道錯在哪裏嗎?”

魏州搖頭,又點點頭。

“屬下事先沒有與大都督通氣,便按信上指令親手策劃了午門之變……”他潤了潤嘴唇,將頭抱緊,“屬下本以為這麽做,能夠保護大都督。一旦事情敗露,不成功便成仁,屬下可一力承擔,將大都督摘幹凈。”

趙胤看著他,眸色沉沉,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魏州沒有看趙胤,聲音很輕,“謝放將禮單親自交到我的手上,親口告訴我,這是大都督的意思。”

說到此,他不知是懊惱還是難過,重重地捶著自己的腦袋,“因賤內之死,大都督得罪了定國公,定國公又是陛下心腹,屬下想,此事既然因屬下的家事而起,屬下就必當為大都督鞍前馬後——”

緩一口氣,魏州擡頭,雙眼赤紅。

“當然,屬下也有私心。若是大都督問鼎天下,那屬下前途必不可限量,何愁不能光宗耀祖?是屬下傻了,鉆牛角尖了,腦子像中邪一般認準了這事,便再不做他想,一意孤行。”

魏州在繡春刀的刀鋒逼迫下,說了許久事情,他的心路歷程,他對整件事情的看法,到最後甚至有些不解地反問趙胤。

“皇帝天命將盡,滿朝文武忠則忠矣,可又有幾人能掣肘大都督?江山唾手可得,大都督何不順水推舟,從了兄弟們追隨之心?”

唾手可得!?

這萬裏江山,這天下臣民,豈是那麽好左右的?

相識多年的兄弟,同甘共苦過,舍生忘死過,歷經那麽多的腥風血雨,魏州對趙胤當真是不了解?難道趙胤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不足以讓魏州明白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時雍聽到魏州都到這時了還來攛掇趙胤借機奪位,臉上不免流露出幾分嘲弄。

“魏鎮撫看到那幾根圓木了嗎?”

她指的是牢門的圓木。

魏州不解其意,看著她不說話。

時雍道:“同樣都是木頭,又都長得又圓又木,這幾根圓木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監舍裏守著死囚,而其他木頭卻可以做棟為梁,保大廈永固。你能說,這幾根木頭它就不是木頭嗎?各有各的命數,各有各的選擇,魏鎮撫可懂了?”

魏州沉默許久。

“懂。大都督是大廈之棟。屬下便是這幾根木頭,是屬下癡心妄想了。大都督——”他小聲地道:“屬下不會連累你,說一力承擔便一力承擔。縱是千刀萬剮,也絕不會吐露半句…”

“本座不會要你死。”趙胤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半分情緒,卻堅定有力。

魏州聞言愣住,看他許久方才訥訥地道:“大都督!?”

“此事,本座定會查清。等著吧。”

趙胤看他一眼,收刀入鞘,待那抹寒光離開脖子,魏放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輕輕叫了兩聲,可趙胤頭也沒回,大步邁出監舍,徑直離去。

甬道裏的風幽幽拂來,魏州打了個冷戰,他身上有傷,穿得單薄,風一吹,渾身冰冷,而遠遠的又傳來趙胤吩咐盛章的聲音。

“給他找個大夫!”

相隔很遠,趙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魏州的耳朵,他緊緊地抱住雙臂,慢慢地倚靠在墻上。

在他旁邊的監舍外,時雍一個人站了許久,也看了他許久,這才慢慢跟上趙胤的步伐。

飛雪裹重樓,枝頭落玉屑。詔獄的房頂白茫茫一片,樹木上的雪團長得如棉花團一般,一朵朵白生生地綻放在,雪中的世界潔凈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