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與覺遠論命

趙胤無話,順應長公主的意思在下首入坐,時雍左右看了看,正不知自己該坐還是不該坐,趙胤目光便淡淡看了過來。

“長公主賜座,你聽話坐下便是。”

時雍哦了聲,乖巧地謝恩,在趙胤身邊坐下來。她今兒梳了個雙平髻,簪了兩朵絨花,一身水芙色立領紗衫,外罩一件織錦雲紋襖衣,腰系羅帶,窄袖束了皮紋護腕,平添一股颯爽之氣,幹脆利索、英姿勃勃,與尋常女兒家確有不同。

寶音端詳著她,微微一笑,看著趙胤道:“阿胤當真是好眼光。”

這是說趙胤會挑人,也是變相地誇獎時雍了,時雍略帶羞澀,謝過寶音,寶音輕笑道,和善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側目對覺遠道:

“阿胤都殺到本宮宅子裏來了,大師就別再為難這對小鴛鴦了,八字一說,既有相克,就有相生,大師想個法子幫他們化解便是。”

自從趙胤進入茶室,覺遠便有些忐忑。

他的表情,寶音看在眼裏,趙胤和時雍也都瞧見了。

說到底,覺遠來寶音府上,也多少有一點避著趙胤的意思。

聽了寶音的話,覺遠口中喃喃一聲“阿彌陀佛”,垂下頭去,兩撇眉毛微微沉下,慢聲道:

“《滴天髓》有雲:不可使天道莫之容。大都督是帶有天命之人,帶天命者五行強旺,最怕沖克,有相沖相克者,定生禍端。天命之相,只能順而不可逆,否則兇禍不止。貧僧道行淺薄,實不知如何能解。”

“謬論!”

趙胤不待他話音落下,冷哼一聲,說道:“既是天命,那便是主旺主吉的命格,神之格象,何須幫扶?何人可沖?命中縱有坎坷舛雜,也無須抑其重而就其輕,拘於一格是凡人之象,又何談天命?大師言行,前後不一,矛盾可笑,實在難信。”

說到此,趙胤眼睛微眯,唇角勾出一抹冷淡的笑。

“本座合蔔一事,再不必勞駕大師。大師修你的通天神術,本座行我的凡塵俗事。道不同,不相與謀!此事,到處為止。大師若將八字一說四處傳揚,別怪本座罪你怪力亂神,以僧侶之名,行妖邪之事。”

一語落下,四周鴉雀無聲。

覺遠張了幾次嘴,似是想說什麽,最終都在趙胤冷厲的目光注視下閉了嘴,半闔眼嘆息一句。

寶音看老和尚眉頭深鎖,一副憂色,又聽了這番有關天命的言論,不由皺起了眉頭。

“大師,若阿胤一意孤行,會有什麽後果?”

覺遠擡起眼,滿臉無能為力的艱澀,想了片刻,小聲道:“天命關乎氣數,人命在於五行,人命若暗合天命,人命則貴不可言。八字定吉兇,乾坤難悖逆。”

寶音還在琢磨他這句話,覺遠已然從椅子上直起身子,雙手合十喃喃一聲佛號,朝寶音和趙胤辭行。

“貧僧言盡於此,長公主殿下,大都督,告辭了。”

話說一半就要求走?

寶音暗忖著他方才那句話的意思,再看老和尚一臉肅穆,心下不由驚了驚,隨即笑著瞄了趙胤一眼。

“大師既能窺得天道,何不贈一化解之法?”

“阿彌陀佛!”覺遠目光定在趙胤的臉上,徐徐道:“回殿下話,正所謂吉兇易驗,禍福難捱。先師也曾為大都督推算命理,天生便是人上人,可堪匹配有幾人?縱是大都督不喜,貧僧臨行還得提醒一句:這位宋姑娘,非你良配。絕情失愛雖是苦,浮世滄桑更愁人。一句忠言或逆耳,半生榮耀俱化塵。唉!”

之乎者也又吟詩,老和尚說了一長串,僧衣一拂便飄然而去。

兩個徒弟緊跟其後,雙手合十朝眾人行禮,飛快離去。

茶室裏一片寂靜。

覺遠的話猶在耳邊,時雍看寶音情緒不定的模樣,暗自心驚不已。

老和尚那番話說得雖然隱晦,卻幾乎快要把趙胤是帶天命而生的“人上人”點明而論了。不僅如此,他還把他死去的師父道常和尚搬出來,將二十多年前為趙胤的批命舊事重提。

皇室最忌憚的便是這個,更何況如今的趙胤手握重權,如同攝政。

時雍想:若不是趙胤提前恢復白馬扶舟之職,又恢復東廠監督職能,並且一心救治光啟帝,恐怕實在很難讓人信服他沒有心存不軌。

幸虧他早有準備,不然,寶音這關就很難過了。

別人或許節制不住趙胤,寶音長公主卻有不同。這位長公主她在大晏的地位和威望,僅次於光啟帝而已。

時雍暗自為趙胤捏了一把冷汗,他卻默不作聲,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半分情緒都無。

好半晌,還是寶音打破了寂靜。

“這老和尚,年歲大了,性子越發古怪,就跟塊石頭似的,頑固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