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一夢一夢

烏嬋是天明時分才迷迷糊糊醒來的,第一反應是尋找玉令。可是睜開眼,陳蕭早已神清氣爽地坐起了身,正看著她。

“今日不能晚起,要去給父親敬茶。”

烏嬋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想到阿時,頓覺負罪感壓身,恨不能當場捶死這個男人。

“怎麽哭了?”

陳蕭詫異地看著她,眉頭一皺,覺得此事不妙。

“是身子不舒服?那你再片刻,我同父親說。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實在起不來,父親也不會怪罪。”

什麽叫“起不來”?

烏嬋恨得牙根癢癢,大婚頭一天,新媳婦當然不能睡懶覺,不去給公爹敬茶,這不是要她不孝不敬麽?

她撐著身子坐起,發現身子撕裂一般痛。

“王八蛋。”

她低低地罵,陳蕭沒聽清,回頭。

“說什麽?”

烏嬋扯了扯嘴角,“我說忘了件事……”

“何事?”陳蕭開始起身穿衣,眼神仍是瞄著她。烏嬋斜著眼睛看他,突然擁緊被子,心裏不免有些委屈。

“小事。”

就是有件東西忘偷了。

陳蕭凝眉看她片刻,“那我喚人傳水。”

說罷他拿起一面小銅鼓,輕輕一敲。

“來人!”

外面的丫頭婆子早已準備好了洗漱擦身的水,拉開門,便陸陸續續進來一堆人,個頂個的喜氣洋洋,嘴裏說著“世子妃大安”等等道喜恭維的話,羞得烏嬋恨不能躲進被子裏去。

沒嫁到定國公府,她日子過得也算舒心,但何時見過這陣仗?

陳蕭已經穿戴整齊,看她羞窘,眉梢輕挑,指了指房門。

“我外間等你,不急。慢慢來。”

烏嬋嗯一聲,沒好意思看他。

心裏卻道,原以為是個蠻野粗人,不料也有心細疼人的時候。

就是玉令沒到手……

不可忘了初心。烏嬋暗暗懊惱著,下定了決心。今日偷不到,明天再來,天天同他睡在一起,她就不信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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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關疊翠,歸雁南來。

夕陽蔓延在荒無人煙的古道上,一道馬車不疾不徐地奔跑著,仿佛鍍了一層細碎的金輝。車夫戴了個氈帽,生得濃眉大眼,目光有幾分兇煞,鞭子一揮,吼出來的聲音也大。

“褚老,到塔拉了,我們歇個腳吧。”

塔拉是個小鎮,再往前走幾十裏,便是兀良汗的國都——額爾古城。

而在這之時,他們馬不停蹄,一路出關到此,已是疲乏至極。

褚老許久沒有出聲,只是掀開車帷往外打量片刻,冷笑一聲,又放下簾來,看了看平躺在馬車上那個仍然裹成粽子一般的姑娘,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是得找個地方。去塔拉吧。”

以前的漠北,牧民們全是居住氈帳,不過,此處離國都額爾古城很近,塔拉這個小鎮,便有了許多類同大晏的土木屋子,沒有大晏那麽精致,但也很是齊整。

車夫把馬車駛入塔拉的一個小客棧。

簾子剛撩開,掌櫃的便迎了上來,“客官幾位?”

褚老看了看他,“你不都知道了麽?”

掌櫃微怔,偏頭看向車夫,打了個哈哈,攤手一笑,“褚老這雙眼,還是這麽厲害。裏面請吧,先生已久候多時。”

褚老哼一聲,冷眼看向那個車夫。

“我的徒兒,若少了半根汗毛,拿你是問。”

那車夫聞聲,低下頭去,“褚老,你還真情實意地給人家當起師父來了?呵呵,有這閑工夫,你不如好好想一想,怎麽跟先生交代吧。你教出來的劣徒,背叛組織,甘當趙胤的走狗,你也是有責任的。”

褚老冷笑,“我自會向先生道明緣由。你少在這裏挑撥離間——”

這時,車廂裏傳來幽幽的一聲。

“師父……”

褚老一聽,連忙返身撩簾,看了看躺在那裏的女子,聲音情不自禁地柔和了許多。

“醒了?可有哪裏疼痛?”

車上的人,正是時雍。

她仿佛做了一個恒久不醒的夢,在夢裏顛沛流離,如同經歷了無數個輪回那麽長遠,終於有了魂魄歸來的真實感。

這般再醒來,看到褚老這張熟悉的臉,仿佛也舒心了許多。

“痛,哪裏都痛。師父,我是不是被你拆過重裝的?”

拆過重裝?褚老沒太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想了想,說道:“舟車勞頓,怕你吃不了那苦,便給你喂了些止傷止痛的藥。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聽這話,敢情是她有可能會醒不來?

時雍狐疑地問:“我方才聽你們說話,是要去見什麽先生。師父,我可不可以見?”

褚老猜她是不放心自己離開。就如今她的模樣,任何人都可以捏死她,而她的身邊,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