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大婚

陳嵐在宋家胡同生活那幾年裏發生的事情,因為她病情的關系,記憶混沌,並不能完全記得。

剛才過來之前,時雍還就此擔心過,怕她不能面對。但是陳嵐很坦然,說她早已白了頭發,人也變得蒼老憔悴,沒有人能認得出她。即使有人覺得相似,只要她不加理會,也斷斷不敢有人上前把公主認做傻娘。

從進入宋家,陳嵐就是通寧公主的姿態,溫和但也疏離,不給人正眼看……

為何,她突然這麽看宋老太?

時雍察覺她突變的情緒,小聲道:“娘……怎麽了?”

陳嵐遲疑一下,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重新邁開腳步。

“沒什麽。看到大黑跑過來,剛想招呼它,就又跑不見了。”

大黑?

時雍擔心地看著陳嵐,隨即輕輕一笑。

“等下將它抓過來,陪娘玩耍。”

陳嵐保持著微笑,沒有再說什麽。

然而,王氏與時雍對視一眼,心裏卻敲起了鼓。

今兒家裏來了不少客人,王氏怕大黑跑出來嚇著人,早上就叫春秀將它關在了阿拾的房裏……

怎麽會跑出來?

……

在運河上輾轉的這一天一夜,時雍太累了,如今雙腳再次踏在宋家的地上,看著宅子裏大紅的喜字和一擡擡擺放整齊的嫁妝,再看看面前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如同經歷了生死再回人間,一時恍惚不已。

這是什麽大婚?

說是渡劫還差不多。

宴席擺在前廳和院子裏,到處都是赴宴的人。

時雍腦子打結,沒有心思與人周旋,應酬幾句,就借口陳嵐喜歡清凈,帶她回了房。

今兒來的賓客很多,王氏縱有疑惑,也沒有機會開口詢問。

春秀幾個丫頭看到她回來,一個個興高采烈。

大黑也嚶嚶叫著,撲上來親熱她。

時雍看到狗子,詫異地看了陳嵐一眼。

而陳嵐已經避開她的目光,彎下腰去摸大黑的頭,像在哄孩子般笑著,似乎忘了剛才的話。

時雍抿了抿唇,“娘?”

陳嵐沒有開口說話,摸大黑的那只手緩慢下來。

就這麽僵硬片刻,陳嵐慢慢直起腰來,看著她緩緩一笑:“來的路上,娘問你昨夜去了哪裏?你說,一切等大婚後再說。眼下,你也不要問娘,好嗎?”

房裏光線昏暗,燭火幽幽。

時雍心裏沉甸甸的,看著陳嵐點了點頭。

佳期在即,當是喜迎。

這一日,誰也不願意說不開心的事情來破壞這一場久違的婚禮。

花夜酒熱熱鬧鬧。

臨近黃昏時,東定侯府送來“催妝禮”,鳳冠霞帔、妝鏡,胭脂,香粉衣飾等不一而足。

賓客嘩然,恭賀聲不止。

次日一大早,東定侯府再一次派人催妝。

東定侯更是親作“催妝詩”一首,贊明光郡主“海棠惜香,羞怯脂粉”,隨詩附上的,還有一副催妝畫。

畫上的佳人玉面酥腰,笑盈盈,嬌颯颯,如梅初綻,瓊枝玉樹,好一副迤邐嬌容。

紙上新墨未幹,顯然是東定侯昨夜思之而作……

見趙胤對阿拾如此看重,當真是恩寵備至。

羨的,妒的,酸的,祝賀的,湊成了時雍隆重的大婚之禮,宋家也迎來了最為熱鬧最為高光的一天,成為了全京城最令人艷羨的人家,而宋家的女兒宋阿拾,哪怕滿天蜚語,遍地流言,也不妨礙她成為天底下所有女子想要成為的那個幸運兒。

封郡主,嫁侯府。

皇帝賀喜,公主光臨,夫婿疼愛,萬千寵愛仿佛集於她一身。

只有時雍心裏知道,這不過是為了維護彼此的體面。

那個做催妝詩和催妝畫的東定侯,手上拿的不是筆,而是繡春刀,一筆一畫描著她的眉眼時,說不定牙槽都快咬碎了。

他恨她呢!

……

光啟二十三年九月十六,驕陽烈焰,霞光萬丈,打破了京師陰雨綿綿的秋日魔咒。

天不見笑,時雍就起床沐浴更衣,上妝梳頭,好一番忙活。然而,等銅鏡裏的新娘子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她卻幾乎不敢相認。

這是誰?

妖怪麽?

時雍從來沒有化過這麽濃的妝,厚厚的脂粉糊去了她原本的膚色,嘴唇紅得好像剛喝過人血似的,小臉兒被胭脂塗得那叫一個艷麗。

這哪像新娘子?

分明是一個唱大戲的小醜。

然而,無論她怎麽反對,都沒有人理會,從王氏到喜娘、丫頭,一個個對她今兒的“美艷”贊不絕口,這讓時雍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審美。

“這真的能看嗎?”

趙胤看到這樣子的她,還能提得起興趣麽?

時雍有點好笑。

不過,想了想也就無所謂了。

反正這個洞房花燭夜,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好的經歷,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