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造下的孽

時雍和呂雪凝在山坳上談了約莫一刻鐘左右,山風輕柔,曠野寂靜,女子的聲音低啞緩慢,時而帶著驚悚和緊張,身子繃得緊緊的,便是時雍緊緊摟住她,也無法控制那仿佛來自心靈深處的顫抖。

於普通人而言,世道興衰都不足大,只有切身體驗的辛酸苦辣才是真切的滋味兒。在呂雪凝離開京師避世霄南山,從最初與母親在此修葺房屋,開墾田地,種菜種樹的怡然,到後期置身於森冷恐怖的黑暗困境,過著見不得光的囚徒生活,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受盡悲苦……

身在其中的她,大滴大滴的落淚。

時雍看得也是心酸。

這麽一個有才有貌的姑娘淪落至此,實是可悲。

“雪凝,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好嗎?”

在呂雪凝的訴說中,有許多是瑣碎的心境和苦情,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消化的悲傷情緒,而時雍卻要先解決眼下的事情,不能被她帶著跑。

見呂雪凝含著淚點頭,時雍又為她拭了拭淚水。

“你說你不明白脅迫你們那群人的身份,那你可曾見過他們的臉?或是有什麽特點?平常他們有沒有聊些什麽?”

呂雪凝眼皮垂下,表情有些不自在。

“臉是見過的,卻是不相識。平常他們說話都會背著我和我娘……”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道:“我聽那些下屬叫那個人,叫執事大人。”

執事大人?

時雍心裏微沉。

她看著呂雪凝問道:“你可知,嚴武師是誰殺的?”

呂雪凝頭垂得更低了些,“阿旺。”

時雍道:“是那個執事大人的命令?”

呂雪凝點頭,又搖搖頭。

“他們沒有命令阿旺,只是利用了阿旺。”

“你再說得明白一些?”

呂雪凝蹙眉,又沉默片刻,突然閉了閉眼,低低地道:“都是我,都是我造下的孽。若是那日我不去見他……或許他不會丟了性命,都是我不好……”

時雍微怔。

接下來,她又從與嚴武師父母完全不一樣的角度聽到了他的故事。

在京師的時候,呂雪凝小產墮胎,曾在烏家班住過一段日子,與烏嬋很是熟悉。後來為了報恩,她又常常帶著母親去烏家班聽戲。這個嚴武師,便是她那個時候認識的。只是,二人當初不曾說過話而已。

那一日,呂雪凝受執事大人指派去霄南鎮見阿旺,無意間叫嚴武師撞見了。他還記得這個飽受非議的漂亮姑娘,見她出現在自己的家鄉,嚴武師極是詫異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呂雪凝不敢相認,匆匆離去。

可是,回到山上後,看到母親所受苦楚,她幾番輾轉,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那些日子,不論她去哪裏,“執事大人”都會派人跟著她,監視她,不讓她有機會報官或是背叛,霄南鎮離京師這麽遠,呂雪凝也沒個熟悉的人可以傳遞消息,與嚴武師的遇見,啟發了她的心思。

隔日,她借口掉了東西,下山去找嚴武師,偷偷塞了紙條給他。

為了避免連累他,呂雪凝在紙條上,只說思念京師的情郎周明生,若是嚴武師回京遇到周明生,萬請傳個口信,就說雪凝時常想念他。

周明生是順天府捕快,常在那一帶行走,嚴武師自是認識他。

原本呂雪凝的想法是嚴武師將紙條傳到順天府,周明生知道了她的下落,再看紙條,定會知道事有蹊蹺。他那麽想去錦衣衛,又崇拜大都督,自己肯定不會貿然行動,必將此事稟報給大都督。

有大都督出馬,她與母親就有機會脫離苦海。

哪曾想,這個嚴武師是個耿直的性子……

呂雪凝莫名其妙找上門來,問他昨天有沒有撿到她的玉佩,又借著心急跌倒的機會往他的手裏塞了紙條,嚴武師當即就發現不對。

等呂雪凝一走,他偷偷跟在後面,發現了尾隨呂雪凝的阿旺。

這個阿旺在霄南鎮名聲不好,嚴武師以為呂雪凝是受了阿旺的威脅這才借機向周明生求救……

身為男人,他覺得自己就可以幫到呂雪凝。

他偷摸著上前,打暈了阿旺,就要帶走呂雪凝,帶她去見官。

呂雪凝有苦難言。

除掉一個阿旺有什麽用?

阿旺只是個傀儡罷了。

她的身邊還有別的人跟著,她的母親還在他們手中,她不僅不敢跟嚴武師走,連真相都不能說,只能半真半假地告訴他,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堪見人,只想找個沒人的所在苟活余生,不想再受到打擾,然後哭泣著催促他快點離開。

哪料嚴武師信以為真,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生憐香惜玉之心,說她既然到了霄南山,便是緣分,他要娶呂雪凝,還答應照顧她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