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大師的災禍

光啟二十三年冬,因抗疫藥材的失竊一案,沉寂了許久的京師城又熱鬧起來。覺遠在民間素有賢名,以慈悲見於人,疫症時慶壽寺更是為了救人掏空家底,一說他會偷藥材,民眾大多是不信的。

案子鬧到皇帝面前,由帝王親審,百姓興味更濃,一大早,宮門外便聚集了不少人。有些是得過覺遠和尚恩惠的人,有些是純粹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個站在路邊翹足觀望,竊竊私語地等待著。

卯時,一行車隊徐徐而來。

錦衣衛和東廠各占一半,中間是幾輛囚車,分別押送著覺遠和尚和慶壽室掌教禪院和他的親信弟子。覺遠身著僧衣,披著那件“觀音菩薩”親賜的錦襕袈裟,端坐囚車,雙手微闔,珈瑣在身仍不失高僧寶相,面色平靜。

“覺遠大師!”

“覺遠大師!”

“大師,我們信你是清白的。”

人群裏有人喊叫,也有人喧嘩吵鬧。

大人,小孩紛紛往前擠。

官兵們持刀擋在前面,吆喝著不讓人群靠近。

“退後。退後!”

天寒地凍,這個時辰氣溫極低,天地間白茫茫一層薄薄的霧氣。

趙胤騎馬走在押送的人群最前面,身後是白馬扶舟的車駕。

白馬扶舟傷勢未愈,光啟帝不曾要求他必須上殿,但他愣是服了藥,強大精神讓人扶上馬車,把自己拖了過來。

入城時,錦衣衛和東廠各走一邊,互相間沒有交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雙方已是視同水火,劍拔弩張的地步。

在官兵的驅趕下,人群退到人墻外,而時雍和趙雲圳躲在城門裏的垛墻根,親眼看著趙胤打馬從中經過,然後灰溜溜地提前進去埋伏。

“阿拾。”

“嗯。”

“阿胤叔不會發現我們吧?”

“不會。”時雍壓了壓趙雲圳的帽子,低下頭,縮著脖子,“別往回看。”

趙雲圳雙眼亮睜睜的,明顯是小孩子心性,覺得這事好玩,“我明白,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時雍輕笑起來。

兩個人縮頭縮頭,卻沒有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後的小丙頻頻回頭,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很是引人矚目。

趙胤半眯著眼睛,看著那幾個“宮人”離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彎。

“大都督,請下馬。”一個內侍走過來,躹身施禮。

宮中不得策馬揚鞭,到了這時不論文臣武將,一律要下馬步行。

趙胤收斂表情,點頭下馬,將韁繩交到朱九的手上。

身邊,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急匆匆跑過來,拿了件潔白的氅裘走到馬車邊上。

“督主,請下馬乘軟輿入宮。”

一頂軟輿就停在車前。

這算是給白馬扶舟這個傷員的特殊待遇。

可是,馬車簾子打開好半晌,也沒有聽到白馬扶舟的動靜。

宋慕漓接過小太監手上的氅裘,鉆入馬車,“督主,屬下背你……”

白馬扶舟低聲,“不必。”

眾目睽睽,這麽多人瞧著,讓人背下車,多難看。

宋慕漓面有憂色,但沒有堅持,只是扶住白馬扶舟的胳膊,慢慢扶住他踩到杌凳上。

這個高度下地,對受傷的白馬扶舟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

稍稍用力,傷口就扯得疼痛。

因此,一只腳顫顫歪歪在杌凳上站了許久,他沒有下一步動作。

趙胤手握馬鞭,站在旁邊看他片刻,眉頭一皺,“廠督傷得這麽重,何不臥床休養?陛下親審,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白馬扶舟面色蒼白,擡頭看著他輕哼。

“怕小人作怪,陛下聽信讒言。”

趙胤面不改色,平靜地道:“廠督慎言。陛下是明君。”

白馬扶舟被他反嗆一句,自覺這話不夠嚴謹,隨即垂下眸子,擡步想要下來,可就這一步,有趙胤在面前,他愣是放不下來。

趙胤看看杌凳離地面的距離,又看了看白馬扶舟蒼白的臉,唇角微抿。

“可要本座幫忙?”

白馬扶舟正在氣頭上,皺眉反詰。

“大都督要如何幫?”

趙胤平靜地將馬鞭遞給謝放,然後二話不說走到白馬扶舟面前,如旱地拔蔥似的將他抱起來,又生生杵在地上。

“……”

四周寂靜。

看他二人鬥嘴,誰會想到事情往這個方向發展?

廠衛皆呆,宮人亦是愕住。

畫面古怪地靜止了片刻,但凡白馬扶舟身子一晃,差點栽倒,幸虧宋慕漓伸手扶住,這才堪堪站穩,咬牙切齒地道出一句。

“多謝大都督。”

相比白馬扶舟的尷尬和震驚,趙胤倒是十分平靜,就像做了一樁尋常的助人為樂的小事,他輕拍雙袖,朝白馬扶舟抱拳拱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