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這是一個荒誕的世界

她忘了?

忘了什麽?

時雍仔細搜索著腦子裏與趙胤有關的記憶。

最久遠的一個片段,仍然是她坐在紅袖招的二樓飲酒作樂,樓下街道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趙胤打馬從長街那頭走來,身後是隨同出征的將士,趙胤的馬格外的高大,格外的健壯,他身形格外頎長,面孔格外冷漠,人也格外英俊。她眼睛亮了亮,隨即酒入喉頭。

她能記得那天京師城的熱鬧和喧囂,記得那飄揚的黑色旗幡在風中擺動的樣子,記得陽光映照在趙胤鎧甲上的晶亮反光,也記得那一口烈酒滑入喉間那一刻,她想的是:這男人簡直荷爾蒙爆棚,大概“行走的春藥”就是形容這樣的男人吧。

而後陸續會有趙胤的消息,在不同場合,也見過兩三次,印象都不夠深刻,這男人給她的感覺除了冷漠,仍是冷漠,根本就是不可靠近,看一眼就想避得遠遠的人。趙胤更沒有表現過對她有絲毫的興趣……

現在,男人這幽怨的語氣是為哪般?

“想不起來。”

時雍嘟囔一句,將身子軟軟地偎入趙胤的懷裏,聽著他火熱的胸膛裏有節奏的心跳,思考片刻,又擡起他胳膊,整個人往床裏坐了坐,身子往裏縮,雙腳擡起來放在趙胤的身上取暖,然後抱著膝蓋,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笑盈盈地道:

“侯爺倒是說來聽聽,我怎麽不記得與你有過交集?”

趙胤微微眯了眯眼,又端詳她片刻,站起身來拉過被子,把時雍光裸的腳裹住。

“忘了便算了。我叫人打水來洗漱。”

“等等——”時雍一把拉住他,不滿地皺眉,“哪有這樣吊人胃口的?”

趙胤捏住她的手。

細嫩的皮膚在他略帶薄繭的掌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固執,微微刺撓著趙胤的心。

沉吟片刻,他道:“經年往事。不提也罷。”

“你這個人!這樣就沒有意思了啊?”

趙胤越是避而不談,時雍的興趣便越是濃郁。

她揪住趙胤的袖子就不放,唇角抿住上揚,嬌蠻又不滿。

“你提示一下,幫我回憶回憶?”

趙胤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眉梢微揚,彎下腰來將被她掀開的棉被重新拉過來,將人蓋住,無奈地低聲說道:“天寒地凍,腳不能受凍的……”

“你坐下來同我說,我就不受凍。”

趙胤道:“我去叫人生個暖爐。”

時雍無語地看著他,“說完再去生,一時半會,我抗得住。”

“不行。”趙胤聲音柔和,“這個故事很長。”

“……”

時雍不解其意,看著他淡然的表情,終是慢慢地松開了手。

“快去快回。”

這間臥房裏原本有一個掐絲銅爐,炭火燃起時,映在銅爐的壁上,會映照出漂亮的仕女畫,火光將仕女的臉蛋兒映得紅潤生光……

寒冷的年夜,暖烘烘的火光,讓時雍變得慵懶起來。

她像只貓,被趙胤裹在被子裏,半眯著眼望著銅爐裏的火,身上突然一暖,趙胤坐了上來,將她攬入懷裏。

“光啟十二年,西南邊陲發生過一樁奇事。一夥盜墓賊在野地裏開出個古墓。鎏金漆黑的棺材裏沒有屍骨,唯有一幅將軍鎧甲和一面形狀怪異的鏡子。”

趙胤用一種講鬼故事的語氣開始了他的敘述。

“通寧宣撫司上奏朝廷,說民間傳聞,墓地啟開時,裏面的境子化成了妖物,迸射出一道魔光,紋殺了盜墓者數人,爾後又騰雲駕霧地升天而去,而棺底留下了一行碑文。”

時雍眉頭緊緊蹙起,“什麽文字?”

趙胤淡淡看了她半晌,“天機開,荼人來。瑞鳳起,大晏滅。”

時雍聲音微啞:“荼人?”

趙胤低下頭看一眼她突變的面色,淡淡地道:“當年廣武侯陳景,也就是你的外祖父為肅清廢帝余孽,率南征大軍從川渝挺入西南邊地寧番衛,在通寧遠誤入廢帝殘將耿三友的圈套,三萬大兵被困,廣武侯將至最後一刻,夫妻雙雙命殞通寧遠,據說屍骨是被耿三友從亂屍叢中找出來掩埋的。但多年來,朝廷數次派人南下尋找,一直沒有找到陳景夫婦屍骨,連遺物都沒有見到。”

時雍眼睛默默眯起,接過他的話說下去。

“在通寧遠的茶馬古道上,有一條路,是烏那入京的必經之路。在那裏,有一座將軍廟。”

她慢慢轉頭看著趙胤,目光爍爍而閃。

“一到大災大旱的年頭,總有人買了香燭去將軍廟祭拜祈雨。小時候我便聽人說,這座廟宇是皇帝為了紀念一位將軍的功績,特地修建的。將軍廟的香火靈,遠近都說這個將軍是個好將軍,但他為什麽好,卻沒有幾個人說得明白。我那時候……剛從山裏出來,沒什麽心力去關注這個,也不知是哪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