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可有好計?

時雍罵的是白馬扶舟,問的是自己。

是井廬裏那個醉臥房檐白衣執笛的男子當真經不起權勢的誘惑,還是很久以前,那個人就是如此?

一心要問鼎天下,卻故作瀟灑不羈。

騙了寶音,也騙了所有人。

時雍腦子裏千頭萬緒,看著嫻衣通紅的雙眼。

“我公公讓你來傳信,是要我做什麽?”

嫻衣搖頭,“什麽都沒有說。他說管不住你,得知消息,你自會思量。”

稍頓一下,嫻衣像是想起來什麽,表情凝重了幾分,“他只是說,小世子是先帝爺嫡孫,身份貴重,叫王妃萬萬要保全錦城,保全小世子。”

這叫什麽話?

她的兒子,她自然會全力保護……

時雍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甲一話裏那些沒有明說,也不敢明說的潛台詞——

眼下,趙炔身陷敵營,能不能活著回來是未知數≥趙胤突圍時遇險,如今下落不明,福禍難料。趙雲圳在宮中失蹤,不知去向,是不是落在白馬扶舟的手裏,猶未可知。而趙雲幸已然死在禦湖……若當真他們有什麽不測,先帝爺就剩這唯一的嫡孫了。

所以,甲一什麽都沒有說,卻又說得清清楚楚。

他是要時雍死守錦城,帶好兒子,再徐徐圖之,不可貿然入京。

而甲一之所以會想方設法讓嫻衣出京來傳信,便是怕她久不得京中消息,或是從別的途徑聽到什麽,把一家子都帶著北上京城,羊入虎口。

時雍沉吟片刻,叫來春秀。

“你帶嫻衣去歇息。”

“你呢?”嫻衣看著她。

“我也是。”時雍淡淡一笑,“不論如何,我們都得睡飽了覺再說。”

嫻衣重重點頭,從腦子到身子都已經麻木,唯有眼眶稍一合上便熱辣一片,仿佛隨時都會掉出淚來。

“不知京師此刻又是何種局面……”

嫻衣的喃喃聲,帶著幾分無奈的嘆息。她從北到南馳騁千裏,帶來了京中的消息,可她離開後的京師,每一天都在發生著新的變化,不為她所知的變化。

而且,治格一戰,已是兩月前的事情。

如今又都是何種光景?

時雍忍不住去猜度,趙炔有沒有後悔過寵幸白馬扶舟,又有沒有後悔過禦駕親征的決定?更不敢去想,在那一座身陷魔掌的京師城裏,她的親人故舊們,該如何生存,能否在白馬扶舟的狠辣執政下獲得平安?

時雍和衣躺下,久無睡意。

昨夜月下豪言壯語,要運送物資入京,一夜過去,好像就變成了霜風天。此刻疏窗孤影,空床輾轉,時雍左右為難,實在難下決斷。

不知千裏之外的趙胤,可有好計?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皎皎的月光掛在楚王府的枝頭,忽濃忽淡,像個俏麗的佳人在悠然而舞。

趙煥坐在漆黑的屋子裏,沒有燈火。

他看著窗外的雲層和月光不動,他背後的秋蓮看著他不動,一張臉上淚水漣漣。

“殿下,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伺候在殿下身邊,只求殿下看在奴婢在宗人府陪伴了殿下整整七年,又為殿下誕下了廣坪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求求你了殿下,奴婢不想走,奴婢要陪在你身邊。”

趙煥沒有回頭,聲音涼淡得聽不出情緒。

“她不喜歡你在我身邊。”

“殿下。”秋蓮哭得更狠了,整個人軟軟地趴在地上,額頭幾乎觸到了地,“七年前,殿下被圈禁宗人府,她便棄你而去,沒臉沒皮地去投靠趙胤……如今眼看殿下得勢,這個不要臉的居然又求著回來,殿下,你醒醒吧,阮嬌嬌就不是成心待你,她就是個見異思遷的賤人……”

“閉嘴!”趙煥冷眼怒視,“你也配說嬌嬌的壞話?”

“殿下……”

秋蓮哭得肝腸寸斷。

她不是個聰明的女子,也看不透時政,數年圈禁在宗人府,對外面的世界更是一無所知。

秋蓮想不明白為什麽趙煥七年前可以為了她而厭棄阮嬌嬌,七年後,竟因為阮嬌嬌的哭求,又厭棄了她,一意孤行要把阮嬌嬌接回到他的身邊。

“這便是他們說的,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嗎?”

她擡頭仰望趙煥,卻換來一聲冷笑。

“你也配和本王共苦?若不是本王,七年前你就已經死在了楚王府。別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趙煥冷笑一聲,又緩緩轉頭,直視著秋蓮:“你當真以為本王七年前是厭棄了嬌嬌嗎?”

秋蓮吃驚:“難道不是?”

趙煥勾起嘴角,“當然不是。宗人府的日子清寒苦貧,本王舍不得嬌嬌吃苦罷了。這才略施小計,放了她一條生路……”

秋蓮震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