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暴雨夜
來人怔了怔,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再次拱手。
“小的有緊急軍情稟報督主……”
“犟嘴,再加二十。”書房簾子微動,白馬扶舟的聲音淡淡傳來,不喜不惱,卻十分可怖。
門口的侍衛打個冷戰,趕緊撐傘上去。
白馬扶舟一身月白輕袍,霜色披風,表情冷淡而平靜,看不出怒氣,骨子裏卻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勢,加上東廠和他本人的名聲,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啪!啪!
茫茫雨霧中,巴掌聲清脆刺耳。
白馬扶舟平靜地站在檐下,旁側是兩個撐傘的人,即便他並不需要傘,那兩人也是小心翼翼。
宋慕漓余光微掃,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隨即恢復平靜。
等四十個耳光扇完,那報信人的臉頰上已浮起腫脹,嘴巴涎下的是混著雨水的血線,而他的雙膝早已跪在雨中,身子全俯在地。
“知道為何打你嗎?”白馬扶舟問。
那人收住哽咽,低低道:“小的打擾督主清凈。”
白馬扶舟淡淡一笑,哼聲道:“遇事慌亂,沉不住氣。今日不打你,來日別人就會要了你的命。”
來人擡頭,怔愣。
白馬扶舟眉梢微微一揚,“不必謝恩。說罷,發生何事?”
“井廬……”那人語速剛要加快,想到方才的教訓,又咽了咽口水,放緩速度,慢慢將在井廬看到的情形說了出來。
“他們劫,劫走了長公主殿下,不知去向……”
白馬扶舟冷笑,“他們……是何人?”
來人道:“小的去得晚了,井廬無一活口,實,實在不知是何人所為——”
天壽山本就是個偏僻之地,寶音隱居在那裏,方圓二十裏都沒有住戶,要從別人嘴裏得知真相不容易。當然,要除掉井廬所有的守衛,不留一個活口,不留一絲痕跡,更不容易。
只不過……
這京師城中膽敢與東廠作對的人,無非就那幾個。
白馬扶舟冷笑,“倒是小覷了他。寶刀未老,膽大包天。”
那人看他沒有怪罪,松了口氣。
宋慕漓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出不得半分紕漏,眼下我們如何是好?”
白馬扶舟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看著冷雨猛烈地擊打在庭院裏的樹葉上,發出陣陣的嗚咽,不由輕輕勾唇,便徐徐笑開。
“他們以為一個長公主就能拿捏住我,當真是異想天開……”
說罷,他低笑一聲,“吩咐下去,將那些有可能影響國朝安定,陛下登基的不安份之人,悉數下獄,容後再查。”
雨聲更大了幾分。
卻掩不住他一字一頓的冷意。
“一個也不許放過。”
……
對普通百姓來說,新皇登基是個熱鬧,可對有些人而言,卻是“京師陷落”一般的浩劫,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全家性命不保。
晌午後,瓢潑般的大雨便席卷了京師,讓人不得不懷疑欽天監選的是不是一個吉日。
雨霧裏,一輛馬車徐徐駛入鼓樓,停在宋家的門口。風燈淒淒,宋香擡起頭看了一眼寂靜的四周,從丫頭手上接過傘,對劉清池道:
“夫君在此等候,我接上爹娘,很快出來。”
劉清池點頭,“娘子慢些,真兒,還不去為娘子打傘。”
“不必了。”宋香滿臉都是焦灼,根本無意顧及自己的身子,跳下馬車,從雨霧裏奔出去,拍開宋家的大門。
錦城衛盛章早已派人來傳信,讓宋長貴和王氏收拾東西,舉家出京避禍,可是宋長貴和王氏認死理,只把宋鴻交給宋香,囑她帶著弟弟離開,然後散去了來飯館裏相幫的親眷和雜役,只留下不肯走的塔娜和恩和,一家人照常過日子,宋長貴每日去衙門報到,王氏飯館的營生也沒有落下一天。
王氏看著冒雨前來的宋香,愣了愣,氣得差點拍斷大腿。
“殺千刀的,不是早就讓你帶著阿鴻和一家老小遠走高飛嗎?你怎麽還在京師?走,快走……”
王氏說著就去推宋香。
“娘!”宋香握緊王氏的手,眼眶濕透,“阿鴻是宋家的獨苗,女兒不敢耽誤的,早已派人送出了城去,可是……女兒不放心爹娘,不敢獨去。娘,你快去叫上爹,同我們一起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王氏看著自己飯館裏的桌椅板凳,固執地道:“娘哪兒也不去。”
“娘!”宋香苦苦哀求,急得都快跪下了。
“你爹也不會走的。”王氏看著宋香,突然一笑,輕輕捋了捋女兒的頭發,笑道:“你爹說了,他食朝廷俸祿,無奸無貪,行得正,坐得直,無愧天地,決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溜走……”
“娘啊!”宋香抱住王氏,“來不及了,城裏該走的人都走了。你看看這天,這朝廷,早已不是當初了……姐姐姐夫和白馬扶舟和新皇皆有舊怨,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