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4

聽見這種突兀的發言,三個成年男性同時將目光投了過去。

“動手不動手的……”

波本浮現出曖昧不清的笑容,含糊說:

“小少爺,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哦。”

而面前冠以“太宰治”之名的男孩,只仿佛感到費解一般、微微側了側頭。

明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八歲孩童而已。

幼嫩的脖頸,不常接觸到陽光一般略顯蒼白的皮膚。

宛如身上創口很多一樣,到處裹纏著繃帶,顯現出幾分氣血不足的病氣。

不管怎麽看,都毫無威脅、全無武力、近乎孱弱。

——是不必放在心裏警戒的,一只手就能夠掐死的任務對象吧。

可是、

可是。

那個眼神,過於通透了。

在那個宛如對世間萬物都已喪失了興趣的虛無視線下,仿佛一切秘密、都在他的目光中無法遁形。

被那個視線掃過的人,無一不本能般戒備起來。

然而,男孩卻像是全不在乎一樣,自顧自陷入沉思。

在他重歸安靜的時候,仿佛時間也靜止了一樣。

書房裏,竟沒有人主動開口、打破這片沉默。

要問為什麽的話————

波本不費多長時間就明白過來:

是因為。

對方過於自然而習以為常的、掌權者氣勢啊。

明明作為弱者的是男孩。

明明作為孩童的是對方。

但是,打從一開始,這位“太宰治”可就是用著命令的語氣在說話呢。

過於自然而然,反而叫他們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過去。

那麽——

身穿昂貴漆黑西裝、殷紅圍巾如血、繃帶蒼白無顏色的這個孩子。

理所當然般端坐在黃昏之館的主書房裏。

宛如已慣於發號施令了似的,若無其事命令他人的這個八歲男孩——

“太宰治”。

他就是“那位先生”打破了從不顯露於人前的神秘規矩,破天荒頭一次,郵件命令所有獲得代號的組織高層成員前往覲見。

要求所有人“全心全意侍奉”的————

繼承人、嗎?

波本露出不著痕跡的評估目光,冷冷笑起來。

對於這樣一個組織的繼承人,還說些“喪失記憶”啊、“無痛死法”啊之類的胡話。

這是什麽小孩子的試探方法嗎?

同時,太宰治仿佛也感到費解似的,終於開口了。

他仍是屬於孩童的幼嫩嗓音,咬文嚼字時偏帶上常年沾染的居高臨下感,使人不敢小覷:

“……是在試探我嗎?”

太宰安安靜靜地發問。

以這種使人聯想起墳墓裏枯骨的寂靜聲音,太宰接著說:

“真是裝模作樣的大人。那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拷問,我會說的。”

說什麽?——類似的疑問還沒有來得及浮現在腦海中,男孩就一口氣地接著說道:

“你是————狙擊手吧。”

太宰將目光投向左邊黑發綠眼的萊伊。

在那個視線裏,並沒有對於自己判斷的猶豫不決。

而是、如同說出什麽諸人皆知的事實一般。

只有倍感索然無味的無趣。

“進門之後的站位。故意避開狙擊死角的下意識。肩上的吉他盒裏無疑是某種大型槍械……是來復槍嗎?不。不要真的告訴我。我並不想知道。另外打量周邊環境時會額外注意能夠反射的鏡面,無疑是用慣了槍械之後的條件反射吧。——需要我再多說一些嗎?”

男孩以毫無波動的平淡聲線說。

“另外兩個人也是一樣的。已經這樣明顯了還需要我重復,大人們真是奇怪啊。為什麽要一一解釋一看就知道的事情?”

“……”

“……”

“……”

三個大人以啞口無言般的視線看過去。

蘇格蘭勉強掛著微笑:

“小少爺,不是說喪失了記憶嗎……?這些都能看出來的話,果然那句話是說出來開玩笑的吧?”

“不是的哦。”

男孩回以愈發倦怠的神情。

“記憶的話。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像從紙頁上消失的字跡一樣半點都不剩下了。但是‘我’還是‘我’,知識依然留存、本能也還在。這種用眼睛看就知道的事情,有什麽開玩笑的必要嗎?另外總有一種我已經不是孩子的感覺……莫非我原先已經是大人了?”

最後一句近乎自言自語了。太宰用一種陌生的視線來回打量著自己的雙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

被一個自稱“失憶”的八歲男孩直接用言語揭露出自己的身份,幾個大人都不由反思起了自己是否真的露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而在神態上,他們仍不動聲色的:

“那又怎麽樣?”萊伊低聲問,“為什麽我是狙擊手、就等同於想要殺死你?”

太宰回答說:

“因為我對你們口中的‘地獄’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