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45

越過了大概第十層之後,不要說四周警備的人員了,就連一點物體發出的聲響都沒有。“不要靠近入侵者”的命令已經傳達給了黑手黨全體成員。如同巨大的墳墓一樣寂靜的黑手黨大樓內部,只回蕩著三人走路的足音。*

——這一切,都是由於中島敦、武裝遊擊隊隊長、“港口黑手黨的白色死神”,遭遇到敵人以泉鏡花性命做出的威脅,反過來針對黑手黨進行的鎮壓。

出於恐懼。

出於約定。

出於守護。

出於贖罪。

在黑暗的世界裏靜靜相互依偎的白色殺人鬼們,不曾在這片夜色裏獲得過純然的寧靜,也並不知道,已經有人為他們準備好了未來灑滿陽光的道路。

想到這裏,太宰微微一哂。

他發自內心地覺得譏諷,為這人為偽造的命運;又多少覺得正身體力行走在這條道路上的自己,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站住。”

持槍護衛說。

消耗掉了不短而必要的時間,他走到了這裏。

擺脫掉了遊擊隊黑蜥蜴“百人長”的廣津柳浪。

避讓開潛入港口黑手黨作為戰力增援的谷崎潤一郎。

對谷崎禁錮著的人質泉鏡花視而不見。

從另一條通道裏繞道抵達了位於中央監控室的第三十五層。

在這一層,布置有直達頂樓的電梯。

以及——

嚴密到連一只蒼蠅都無法通過的、高度警戒的武裝力量。

身為遊擊隊隊長,中島敦的命令尚且無法抵達這裏。

守衛在這裏的黑手黨,只遵守身為首領的那個人的命令。

一切,都是為了端坐在漆黑王座之上、以一己之力撼動了整個地下世界布局、身為所有人眼中釘肉中刺的,那個男人。

——顯而易見。

作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私人武裝部隊的守衛,是認識太宰治這張臉的。

但就算如此,未有通過層層疊疊的身份驗證的前提下,“首領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外出歸來”——這種假設,並不能讓太宰帶著身後兩把刀劍付喪神、若無其事地通過這裏。

這種草木皆兵的戒備程度,真不知道該慨嘆那個家夥被人憎恨的程度之深好呢,還是猜測下曾經是不是也有暗殺者用過這一招數才好。

太宰擡起眼睛,冷淡地望了一眼槍口。

他的唇角在晦澀情緒中一揚,伴隨著樓上幾層之外、宛如什麽龐然大物重力擊墜著本部大樓般轟響的震顫聲,太宰開了口:

“五虎退。”

太宰說。

第二次,太宰呼喚短刀的真名。

白發金瞳的少年,堪稱乖順地走上前來。

他臉頰上血跡已經幹了,徒留下狼狽的血塊,沒有擦幹凈,還殘留在面龐上。

過長的劉海微微掩著一邊的眼睛,那是一個差不多算得上是“怯懦弱氣”的發型。

——然而,現在也、再沒有人有膽量評價這年幼少年為“弱氣”了。

這張面孔上沒有表情。他過於安靜,幾乎像融化在黑夜裏的雪,或者雪夜天幕裏已快要熄滅的焰火。與其說是隱藏在暗夜裏的暗殺者,不如說是靜置著、毫無生機的兇器。

那雙無機質的金瞳擡起來,自下而上地仰望著持槍的守衛們。

在這樣明顯非人的視線下,不知歷經了多少生死的黑手黨們,居然連雙手都隱隱震顫起來,額頭上浮現出薄薄一層冷汗。

這是心理壓力一瞬間過於沉重的證明。

“為我打開道路。”

太宰沉聲命令道。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這句話,他本不必說的。

早在替刀劍付喪神人為制造出錨點的時候,一切的結局,不都早已清晰於心了嗎?

更別提,突入港口黑手黨本部大樓、決意將兩把短刀當做戰力來使用的時候,也已經通過語言將一切都表述清楚了。太宰治從來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的人。……可他將這冷硬、殘酷、不近人情的命令,依然說了兩遍。

“……”

五虎退沒有回頭,雙眼緊緊盯著黑手黨們的熱武器,反手拔刀出鞘。

那柄雪白而飾有金黃刀繩的短刀,被五虎退毫不松懈地握在手裏。

這是他本身。是他的命運。是他早已決意奉獻上的一切。

‘哢嚓’、

碎裂的利刃,從尾端墜下一塊。

“開槍!開槍、——開槍————!!!”

黑手黨嘶吼道!

迎戰非人之物所帶來的精神壓力,終於達到了最頂端的閾值。

“……”

太宰避讓開戰火的焦點,繞到一邊去解鎖這個世界裏、港口黑手黨通向頂層首領辦公室的電梯。同時他低下頭來,百忙之中望了望沉默護衛在自己身邊的最後一把短刀,眉宇間便顯露出一丁點譏諷。——對自己的譏諷。

“……你倒是忠心耿耿。”太宰自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