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瞎子的劍

“這,不合適吧,萬一……”人群中有人小聲說,“萬一說的是假的,那可是要被連劈九道天雷的,比渡劫還要嚴重,孟師弟現在的身體……受得了嗎?”

“不說謊,自然就不會被天雷劈了。”

祁念一瞧了孟鴻雪一眼:“孟師弟既然堅持自己所言非虛,想必是不會懼怕天雷的,對吧?”

孟鴻雪神色不改,只是沉吟片刻。

祁念一泰然道:“該不會,孟師弟不敢接受吧?”

“如果真的擔心自己傷病在身,挨不住天雷的話,那再等等也未嘗不可。總歸我已經在獄峰閉關一月了,不介意再等上一個月的。”

獄峰的罡風與烈火之刑,被她說的倒像是簡單的閉關一樣。

“不必——”

孟鴻雪還未回應,門外傳來一道聲音,如寒泉擊石,清寒凜冽,卻又待著些懶洋洋的意蘊。

眾人循聲望去,來人身姿頎長,和凜寒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舉手投足間的慵懶。

這人一身當風的寬袍,只腰間一根系帶,瑰麗的絳色勾勒出冷白的膚色。

他看著不像修行之人,反倒像什麽遊走人間的公子哥。

見他出現在此處,眾人神色各不相同。

有松了一口氣的,也有暗中忌憚的。

這人入門後就相當不客氣地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就在靈虛子下首,寬大的袖袍飄逸如風,眼簾懶洋洋地掀起來扔給孟鴻雪一個眼神,他說:

“不用再等上一個月,現在就去問心吧,我在這,他死不了。”

靈虛子低聲笑了起來:“你來得到快,不是昨日還在西洲辦事嗎?擔心師妹?”

這人兀自給自己斟了杯茶,衣帶掀起一陣冷松似的熏風,手腕反轉,煮茶點水間,動作行雲流水,全然不看祁念一,頭也不擡道:“擔心她做什麽。”

“哦?”靈虛子支頤道,“淮瑜,你們隕星一脈可就只有這一個女孩,你就不怕她被廢除修為,逐出滄寰?”

溫淮瑜這才擡眸,他有一雙極黑的眼睛,眼神卻似溫入一捧雪,說不出的涼薄冷淡,他扯了扯嘴角:

“若真做出這等事,不用各位動手,我親自來為她打透骨釘。若沒有,她皮糙肉厚,獄峰再多待幾個月也無妨。”

感受到溫淮瑜紆尊降貴的眼神,皮糙肉厚祁念一才低聲喊了句:“大師兄。”

溫淮瑜似笑非笑:“等過了天雷問心,再喊大師兄。”

祁念一:“哦。”

靈虛子瞧著這師兄妹的對話,眼神仍是玩味:“也罷,有你這位醫仙在,鴻雪怎麽也不至於被天雷所傷。”

溫淮瑜眉眼微擡:“尚未得道飛升,稱不上一個‘仙’字 。”

醫修在眾人的印象中,都是素手白衣,質樸純善,溫柔脆弱不擅戰鬥。

直到溫淮瑜橫空出世,狠狠地打破了天下人對於醫修的刻板印象。

這位當世公認的醫仙,將醫道修行到了極致,但他不但不溫柔,還脾氣涼薄,說話刻薄,收費極高,並且暴力。

他的醫術和他的壞脾氣一樣有名。

靈虛子起身領路:“各位同我來。”

滄寰從遠處看是個駝形,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並立,明鏡峰就是其中一座。

明鏡峰終年飄雪,素白的雪色裹挾整個明鏡峰,而最險峻處,一道冰瀑傾瀉而下,迎向陽光,晶瑩刺目,宛若照徹天地的一片明鏡。

這也是明鏡二字的由來。

明鏡台便在那冰瀑之下。

台下碑上刻字“明鏡”,這碑非石非木,而是一塊堅冰制成。

千年來遭受過風霜雨雪,萬鈞雷霆,斑痕遍布,也未曾倒塌。

靈虛子取出一道符,單指畫訣,不過頃刻,宛若天河倒懸的冰瀑驟然從中裂出一道縫隙,他合指輕擦過,三柱香在明鏡台上點燃。

待最後一根香燃盡時,明鏡台上雷雲密布,遮天蔽日,讓這一方小天地看上去宛若黑夜,人站在地面上,也能感受到讓人呼吸緊繃的雷氣正在彌漫。

靈虛子垂眸,拈起燃盡的香灰:“此峰以明鏡為名,立峰之時便立志,求的是正道公理,為的是除惡務盡。”

“這是滄寰開宗三千余年,第七次開明鏡台。”

靈虛子回身,眸色一瞬深沉:“上明鏡台前,需立生死誓,你們二人,考慮好了?”

祁念一上前一步,率先立誓:

“滄寰隕星峰弟子祁念一在此立誓,我從未在津溪秘境誤殺過十二名同道者,今日引天雷問心,若所言有虛,則令天雷直斬魂體,魂飛魄散。上明鏡台後,死生自負,絕無怨言。”

她三指並攏成排,以橫切的姿態,利劍一般直指自己左心口。

這是劍修獨特的立誓方式。

脫口而出的話語在明鏡台這個特殊的地方,似乎應證了某種法則一般,產生了一種無形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