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4章 誰都別惹我

神皇武則天正於仁壽殿批閱政事堂今日整理上呈事簿,文昌右相武承嗣並春官尚書範履冰列席備問。

聽中官稟告河東王去而復返,武則天知這個孫子明知分寸,不會貿然求謁打擾,於是便放下手中筆並奏章,讓中官即刻傳召河東王登殿。

眼見這一幕,堂中兩名宰相各不相同。

武承嗣眼裏閃過一絲嫉妒,他如今在公則為六部長官、政事堂宰相,在私則為武氏家長,神皇最忠誠的擁躉,雖然凡謁必見,但偶爾也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少王卻能直登殿堂,這不免讓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至於範履冰,眸光則幽幽閃爍,頗有幾分復雜。

李潼趨行登殿,先作見拜,又向兩名宰相點頭示意,也不再作虛禮寒暄,簡明扼要講述一下監察禦史來子珣登署強要霸占麟台官廨閑舍的事情,並恭敬的將王紹宗等人所寫奏書呈上:“臣積忿在懷,不能言及深邃,麟台諸眾執筆辯訴,惶惶如孤苦羔犢,唯望陛下恩眷普施,允我麟台群眾得有立足!”

“還有這種事?”

接過中官呈上的奏表,武則天先不展開細覽,轉望向殿中兩名宰相問道:“此事政事堂可知?”

兩人俱都離席而起,不乏茫然的搖頭,其中範履冰上前一步說道:“百司各有推任,事務或簡或繁、或公或隱,非能一察,臣請召左台楊再思登殿並論。”

“範卿持言公允,不知者、不妄論。”

聽到這話,武則天便微微一笑,也不提召見楊再思,只是垂首將麟台奏章閱讀一遍,看完後,臉色卻漸轉陰沉,復又擡頭指著武承嗣隱有薄怒道:“百司雖然各任其事,政事堂卻職在協統,調理疏通,若諸事不知、諸事不問,爾等究竟推鞫何事!”

說話間,她已經擡手拍在案上。武承嗣見狀,連忙俯身下拜請罪。他這一拜下,範履冰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只能緩緩跪拜在地。

看到這一幕,李潼心中更是一樂。他與範履冰倒是沒有什麽接觸往來,但這老先生有些輕視他,他也能感覺得出來。急於召楊再思入殿述事,無非擔心自己恃寵弄事罷了。

但從這一點,便可知雙方不是一路,至於範履冰這個舊年的北門學士在政治立場上究竟傾向於他三叔還是四叔,他就猜不到了。

畢竟他解褐入仕時間也不長,很難將朝野人情向背摸查得清清楚楚,能夠肯定的是,對方肯定看不慣自己這個數典忘祖的敗家子。

由這一點,李潼也更真切感受到,他奶奶往年所依賴的北門學士,是真的分崩離析、不再堪用了,這對他而言,也實在是一個利好消息。

武則天怒態乍露,然後又指著範履冰說道:“速歸政事堂,集兩台監長明議此事。”

範履冰領命而去,只是在離殿之前看了看殿中的武承嗣並河東王,心知政事堂議論出什麽來也沒有什麽意義,神皇將他打發走,已經是擺出了決事禁中的態度。

眼見範履冰離去,李潼又連忙下拜道:“臣歷事淺薄,年少氣盛,乍遇人事刁難便方寸告失,直以微事上訴天聽,不知循序進呈,孟浪忘形,恭待陛下降訓。”

武則天聞言後臉色略有好轉,對他說道:“你這個年紀本就懵懂於事,受釁於人,情急之下,不求訴君上親長,更訴何人?直謁雖然冒進有失,但也自在人情告急之內。若連這一點庇護都無,又何必授事於你。”

跪在另一側的武承嗣聽到這不乏暖心的安慰,心裏更覺得酸溜溜的,但也不敢多說什麽。

可他就算不說話,武則天也沒有放過他,轉眼望向這個侄子,神態更生幾分不悅:“憲台廡舍乏用,邢憲典章俱受困擾,肅正奏彈難免波及,這是尋常小事?你等宰臣連這種事情都不聞不問,這又是不是失職?”

武承嗣聽到這話,連忙又叩首請罪。他所負責文昌省六部諸事本就繁忙,眼下又忙於籌措制舉事宜,哪有什麽閑情精力去過問那些加塞的禦史裏行該在何處辦公。

更何況,他內心裏本就覺得肅政台這件事做得也不算錯。外廷百司各有任勞,唯獨麟台大名徒負,空占那麽多的官舍卻沒有幾個人辦公,分割一部分給隔鄰的憲台又有什麽大不了?

不過眼見神皇似乎不打算善罷甘休,他心裏就算有什麽想法,也不敢說出來。

“虛言不必多說,該要怎麽妥善處理此事,心中可有定計?”

武則天擺擺手打斷武承嗣的話,然後又發問道。

武承嗣聽到這問話,一時間又是默然,他本來就沒有什麽捷才,突然面對這個問題,又哪有什麽意見舉出。

武則天等候片刻,見武承嗣只是支支吾吾,嘆息一聲後舉起那麟台奏書,徐徐念道:“貞觀舊年,長安西內久敝失修,在京百司都乏廡舍所用。困於時弊,因置憲台內供奉加員環拱禦在……你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