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亡國第四十天(第2/2頁)

陳青拿著信件和一個錦盒進屋時,沈彥之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陳青避開一地狼藉,將信件和錦盒放到了案上:“主子,是宮裏來的信。”

許是酗了酒,又才動過怒,沈彥之現在腦仁兒一抽一抽的疼,聽聞是胞妹送來的信,還是拆開看了起來。

沈彥之母親去得早,榮王在他母親去後不到一年就娶了續弦,新王妃進府不到八個月就又給榮王生了個大胖小子,沈家對外說是不足月生的,可那孩子壯實得,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是足月生的。

新王妃嫁進榮王府那會兒,就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子了。

新王妃生了兒子,在王府愈發站穩了腳跟,沈彥之兄妹在王府的地位就愈發變得尷尬,下人們都心知肚明新王妃想為自己兒子爭那個世子之位。

繼母明面上不曾苛待沈彥之兄妹,可盡會下軟刀子,為了保護胞妹,沈嬋幾乎是沈彥之這個兄長一手帶大的。

那時候他捧在手心裏的有兩顆明珠,一顆是秦箏,一顆是沈嬋。

只是後來,一顆明珠被太子奪了去。

另一顆明珠,在他還在軍中時,被利欲熏心的的沈家人送與旁人為妾。

秦鄉關那一役,沈家送來密信,沈嬋就在李信帳中。

他的好父親,好繼母,怕他不願與沈家統一戰線,把他胞妹送與李信當了貴妾。

羅獻得知消息以為他早已與叛軍勾結,要斬他於三軍陣前……

每一步,他都被算計得死死的。

一步錯,步步錯,已經回不了頭了。

當年秦鄉關一役後,沈彥之背負無盡罵名,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亂劍砍死了繼母和她兒子,他們不是要算計麽,他且看看她們下了地獄,算計的這一切又給誰。

也是從那時起,沈彥之清楚地認識到,該殺的人,就得不計一切後果地早早殺了,否則永遠都不知道那卑賤的雜碎會在何時踩著你命門奪走你珍視的一切。

踏著同袍鮮血一路走來,沈彥之知道自己要下地獄,可那又如何,只要他還活著,他就得把他的兩顆明珠重新從淤泥裏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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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沈彥之只覺腦仁兒抽疼得更厲害了些。

陳青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本以為沈嬋寄來的是慰問祝賀他的信,見沈彥之面色陰翳,不由得問:“主子,可是宮裏出事了?”

沈彥之閉上眼,“嬋兒有孕了。”

他面上沒有半點喜色喜色,陳青知道自家主子是心疼郡主,本是名門貴女,卻被家族當做物件一樣送去服侍一個跟榮王同歲的人。

他沉默片刻道:“主子,這是好事。”

只要沈嬋生下皇子,那麽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哪天突然中風或暴斃了,沈家就能擁立小皇子登基。

沈彥之掀開眼皮,一雙鳳目淩厲陰鶩,周身煞氣沉沉:“你以為李家人會讓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陳青稍作思量,便出了一身冷汗。

龍椅上那位如今防沈家防成這樣,若是知曉沈嬋有孕,只怕沈嬋在宮中危矣。

宮妃間的勾心鬥角都不算什麽,在深宮裏,最可怕是皇帝要你死。

陳青變了臉色:“主子,那這可如何是好?”

頭疼似乎讓人思緒都變慢了幾分,沈彥之按著抽疼的太陽穴,緩緩道:“嬋兒目前稱病瞞著宮裏的,我修書一封與沈家那邊,讓他們尋個由頭讓嬋兒出宮靜養,一切等孩子生下後再說。”

他自然知曉宮妃貿然出宮數月不合規矩,可皇宮裏處處都是皇帝的人,讓沈嬋繼續在宮裏,一旦暴露,沈家便是想幫忙都幫不上。

母親去後,他便只將沈嬋當做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當初他沒護好妹妹,現在絕對不許沈嬋再出半點意外。

沈彥之提筆寫了書信,讓陳青命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沈家。

陳青抱拳應是,拿著書信出門時,稍作猶豫,還是說了句:“主子,生辰歡喜。”

陳青離去後,沈彥之看著空蕩蕩的書房,高高挑起的嘴角,滿是苦澀。

從前記得他生辰的,只有沈嬋和秦箏。

可如今,妹妹被困在宮墻之內,他的阿箏,已經全然不記得他了。

沈彥之癱坐在太師椅上,仰起頭,“嗬”地笑出聲,擡起手背擋在眼前,手下卻滑落大片大片的水澤。

他沈彥之這一輩子,活得是挺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