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2012)(第2/2頁)

十八歲時的楊恪最後對說郁知年了“會來”。

第二天下午,楊恪到醫院時,楊忠贇已經出了觀察室。秘書根據醫生的指令,將其余來探視的人擋在了門外。

楊恪走進去,郁知年坐在病床邊,楊忠贇戴著氧氣面罩,奄奄一息地昏睡著。

他雙手搭在被子上,手背滿是褶皺,右手正在掛吊水。有兩名護工在不遠處看守。

郁知年看起來沒睡好,眼圈青著,對楊恪說:“你來了。”

楊恪“嗯”了一聲,當時想,離開不必急在此時,他想要的自由都會有。

楊忠贇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郁知年便也陪護了一個月。楊忠贇術後恢復得還不錯,郁知年卻瘦了不少,精神也不太好。

楊恪上學時,有時會有女孩子來和他搭話,有些害羞地問郁知年去哪了。楊恪晚上去醫院探視,和郁知年提起,郁知年便會裝作聽不懂,糊弄過去。

在最冷的一月底,寧市寒風凜冽。

楊恪在家吃了飯,八點到醫院,爺爺睡著了。郁知年看見他,便從陪護椅上站起來,膝蓋上放著的、用來給楊忠贇念的金融報刊險些掉了。

“笨。”楊恪低聲說他。

郁知年不知怎麽,把視線移開了,將報刊放在椅子上,靠近楊恪,用有些疲憊的聲音問:“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楊恪陪他走出病房,去頂樓的玻璃房中坐了坐。

這天的夜空是漆黑的,玻璃房開了幾盞小燈,他們坐在沙發上,聊了幾句最近學校的事,郁知年忽然沒了聲音,腦袋搖搖晃晃地靠到了楊恪肩膀上。

楊恪微微低下頭,看見郁知年的眼睛閉起來,眉頭微皺,睫毛壓在臉頰上。

他的臉很窄,皮膚白皙,呼吸均勻、綿長。好像和剛來楊恪家裏時別無二致,又像變了許多。楊恪想,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早已忘了郁知年最早時是什麽樣子了。

楊恪這樣讓他依靠著,過了大約半小時,郁知年突然醒了過來。

他一下坐直了身體,轉過頭來看楊恪,表情呆呆的,盯著楊恪。少時,他說:“我睡了很久嗎?”

“還好。”楊恪肩膀有些僵硬,告訴他。

郁知年稍稍松弛了一些,對楊恪說:“好累。”

“我做了一個夢,”他說,“楊恪。”

他的眼神還有些呆滯,像看著玻璃房外很遠的地方,說“我夢到和你一起搬出去了”。

“我們住在一個沒有這麽大的房子裏,”他告訴楊恪,“我想養一只狗,你說不行,說我就像一個狗。”

楊恪被他的夢逗笑了。

郁知年看著楊恪,像不好意思一樣,又移開目光,耳朵也有些紅了。猶豫幾秒,他又像想說服自己一樣,說:“不過我肯定還是要陪爺爺的,要照顧他,爺爺對我有很大的恩情。”

楊恪沒有回答。

這時候,玻璃房的門猛地被人推開了,護士站在外頭,看見郁知年,松了一口氣:“你在這兒啊,知年。楊董醒了,在找你呢。”

郁知年馬上站了起來,說著“不好意思”,急促地走向她。

楊恪和他們一起去病房,郁知年和護士走在前面。

郁知年穿著一件深色的、柔軟的衛衣,背影很瘦。

那天快要走進楊忠贇的病房時,楊恪在想,等到許久後,郁知年同樣不再被楊忠贇束縛,如果想搬到他家,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