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幸熾在說什麽?

陸執銳定定地看著他, 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他直勾勾地看著幸熾,臉上連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來,過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麽?”他的嗓音啞的嚇人。

“我說, 我們分……”

“你喝多了, 我懶得和你計較。”

陸執銳聲音低沉, 打斷了他。

——

幸熾的確喝了不少酒,但是他知道,他現在雖然很遲鈍,但是腦子是清楚的。

可能是今天晚上這樣突然的變故,讓他感覺實在太累了,也可能是酒精上頭, 讓他終於把一直想說的話、想做的事終於說出來了。

陸執銳沒說錯。他今天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的確是在丟陸執銳的臉。他在陸執銳身邊一天, 那陸執銳的標簽就會在他身上停留一天。

就連今天的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他是陸執銳的人。陸執銳和他起了沖突, 他惹不起陸執銳, 但幸熾對他來說,卻是個可以發泄怨氣、報復陸執銳的工具。

而他呢, 說到底,也不過是謝公子不在時, 陸執銳暫時作為替代的贗品罷了。

幸熾從沒覺得這麽累過,這麽迫切地想結束。

聽到陸執銳那樣說,幸熾停了停, 擡起頭來, 認真地看向陸執銳。

“我很清醒, 陸先生。”他說。

陸執銳的表情很可怕。

他的臉沉在黑暗裏, 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態籠罩在幸熾的頭頂。他的目光銳利又冰冷, 帶著一種被冒犯之後的詫異和怒火,神色也緊繃著,像只匍匐在幸熾面前的野獸。

但是幸熾心裏居然一陣輕松,連平時的緊張和害怕都消失了。

因為他說出這句話後,就再也不用仰仗面前的這個人了。

他不用再站在不平等的位置上,等著對方的給予;哪怕那些給予他並不想要。他也不用再時時揣測對方的喜怒哀樂,謹小慎微地哄他高興。也不用時時裝出一副乖巧單純的樣子,不管心裏怎麽想的,都要裝作開心。

全都不重要了。

幸熾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居然一點也不怕陸執銳的報復。

他靜靜地對著陸執銳那雙兇狠的眼睛。

許久之後,陸執銳咬著牙,又開口了。

“你再說一遍。”他說。

幸熾垂下眼。

“這麽說,似乎的確很冒犯陸先生。您對我很好,這些年要不是您……”

“我不想聽廢話。”陸執銳說。

幸熾頓了頓。

的確,陸執銳的時間向來很寶貴。

“我不想再給您添麻煩了。”他說。

接下來,就是死一樣的沉默。

被酒精麻痹的人總會難以準確地感受時間的流逝。幸熾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很長時間,也可能只是短短的幾秒鐘。

陸執銳撐著沙發靠背,站起身,一把扯過了自己搭在旁邊的外套,大步走了。

門在不遠處狠狠地關上。這裏隔音很好,幸熾甚至聽不到陸執銳離開的聲音。

他靜靜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閉上眼,靠回了沙發上。

猛然獲得的自由,總會帶著一些讓人不太適應的冷。

——

陸執銳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管家迎上來想接過他手裏的衣服,但陸執銳目不斜視,像是沒看到他似的,單手握著外套,自己上樓去了。

陸執銳從他身邊路過時,還帶起了一陣涼風,一看就是從外頭帶進來的。

管家擡頭看著陸執銳的背影,有點意外。

先生從沒有生過這樣大的氣,甚至好像連外套都忘了穿。十二月的海城,外頭的風冷得刺骨,先生就這麽拿著外套回來的。

管家轉過身,吩咐侍者去準備一杯姜茶,一會兒給先生送進房間裏去。

但是,不等姜茶送進去,先生就自己出來了。

這回,滿身寒意的先生提了兩瓶酒回了臥室。

——

陸執銳睡眠不好的時候,如果空閑的話,的確會小酌兩杯。細微的酒意一浮上來,困意就能被跟著帶起來。

但是今天不行。

陸執銳今天的酒喝得太急了。

他獨自坐在房間裏,一杯接一杯地喝。

喝多了酒說胡話,誰不會?他陸執銳也可以多喝幾杯酒,明天誰還管那個不知好歹的幸熾是誰。

不過是個解悶的小玩意,看在他乖,多留了他兩年。

居然還敢跟他提分開?

他想要什麽自己沒給他?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越是縱容他、寵著他,他就越不知道天高地厚。

陸執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喝著酒,漸漸的,居然喝出了一點委屈的情緒來。

不是爭強好勝的挫敗,而是實打實的委屈。

這種委屈不知道從哪裏來,就好像陸執銳真的在他不經意的時候,付出了難得的滿腔真心,結果換來的卻是對方的逃避和遠離。就好像他的這些真心是什麽洪水猛獸,其他人想要都得不到,那個人卻偏偏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