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承顯 “百姓躬耕隴畝,鐵匠打造利器,……

裘乘虛,十九歲進國子監,二十四歲中狀元,今年三十有九,為官十五載宦海沉浮,他曾從縣令一步步做到正五品禦史中丞,也曾被左遷為從六品的秘書郎,去年剛升為正四品下尚書右丞,絳州乃是上州,絳州刺史位列從三品,可他在尚書省乃是尚書令姜清玄的左膀右臂,又豈是一個區區外官刺史可比的?

如今,前尚書令左膀右臂、今從三品上州刺史正在拌豬食。

一旁的龍十九娘子一邊心疼地看著圈裏的豬崽,一邊道:“要不要再加點兒豆粕?我再去油坊要點兒。”

“不必不必,加了糠麩和曬幹的魚蝦已經夠了。”文士袍早就脫了,裘乘虛穿著棉布制的短打,腳上踩著草鞋,用葫蘆瓢舀了一勺豬食看看,他長出了一口氣,“這般喂了便可,這些豬也不過月半大小,騸了之後幾天便可康復。”

龍十九娘子接過豬食,笑著說:“小裘你養豬果然有一套!”

見她喜滋滋地提了豬食去喂,裘乘虛嘆了口氣,提起了另一桶豬食從豬圈另一邊開始下瓢。

看見躺在地上露出下腹傷口的小豬,裘乘虛便想起了昨日龍將軍是如何的手起刀落。

二十二之公豬留了四只做種豬,余下的都騸了,龍將軍手裏寒光凜凜,一刀一個,連著包傷口,十八只豬也用了一個時辰。

龍將軍對這些小豬仔極為上心,聽說可以喂磨碎的魚蝦幹,她就背著糧食去與河邊網魚的孩子們換了小魚小蝦曬幹碾碎,一番心思用下來,裘乘虛眼下都覺得龍將軍養的豬比旁人的都好。

“多吃些多吃些,吃飽了多長些肉,哎哎哎,你這小背花是將豬腦袋往哪兒塞?這許多地方不夠你吃?非要同旁的豬搶?莫不是腦袋裏都叫豬食塞滿了?”

“哎呀,這是哪來的小忘八豬?剛被騸了還往小母豬身上騎,腦袋沒有我割下來的肉大!”

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裘乘虛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龍十九娘子卻笑著看他道:

“小裘,你可比我家古文將好多了,她寧肯把督促秋收的事全攬下也不來陪我喂豬!”

裘乘虛想說自己並非是自己願意來的,可見豬圈裏一群小豬吃得正香,他又覺這話也不必說了。

“龍將軍,我記得您從前是隴州人,怎想到往北疆殺敵?”

“我本就是雲州的,雲州生,雲州養,雲州的馬我騎了上千匹,不過是一群人生了副迂腐腦袋,心裏總想著什麽‘嫁夫隨夫’,覺得我嫁到了隴州便成了隴州人,也不知他們每日拉屎是不是便以為自己是吃了屎生的。”

這話裘乘虛著實接不來,只能道:“自古雲州多豪傑,龍將軍著實巾幗不讓須眉。”

“哼,雲州多豪傑?”

龍十九娘子大步走到裘乘虛面前,道:“你可知那幫活該斷子絕孫的蠻人占了北疆之後多少人從中原往北疆殺敵?足有近萬之數。”

若論身材長相,定遠軍十部之中龍十九娘子和白龐可謂是最不像將軍的,白龐是生得粗短圓胖,整日是一副眉目耷拉的受氣模樣,沒人想到他大錘雙刀都使得出神入化,龍十九娘子是身材中等,生得淺眉細目小鼻子,怎麽看都仿佛一個操持家世的溫婉婦人,卻是鏈鏢長鞭和刀槍都極精通的。

“小裘你眼裏唯有武功高強、在戰場有建樹者方可稱豪傑,卻不知所謂天下豪傑不過如你我一般身在豬圈田畝罷了。”

龍十九娘子放下葫蘆瓢,解了圍裙搭在木架上,又去往梨林看有沒有落在地上的梨子。

裘乘虛跟在她身後,手裏還拿著一個藤編的筐。

“何謂豪傑?”走到一半龍十九娘子從地上撿了幾粒落在地上的糠麩用力扔進了魚池,“我家元帥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者,便是豪傑,所謂大義,他們可能不知,可做的事於天下有益,便都是豪傑。百姓躬耕隴畝,鐵匠打造利器,牧民放羊草原,時勢傾頹仍勉力顧家護業,有人行乞上門願意給一口幹凈熱飯,如何不是豪傑?”

過了橋,龍十九娘子忽而一笑,有人將落了地的梨放在了橋邊,定是那些摘梨的兵特意撿了放來,好讓自家將軍少走幾步。

指著那些梨,龍十九娘子問裘乘虛:“做這些事的人如何不是豪傑?”

“正因北疆上下皆豪傑,才有如今之北疆,我這姓龍的,不過是比旁人多了些年歲,多了些見識,又被我們元帥看重,可我們北疆軍民,哪怕與蠻族血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肯退,我又如何敢稱比他們強?”

將梨帶回到豬圈,龍十九娘子不敢喂給那些身上還帶傷的豬,撿了小母豬一只只將梨喂了。

裘乘虛一直再未說話。

自從伍顯文去了北疆,裘乘虛就疑心自家恩師與定遠公並非旁人看起來那般針鋒相對,而是早有默契,後來他恩師將他也調來絳州,裘乘虛趕在宵禁之前沖到恩師府上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