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廢太子妃趙氏被宮人引入正殿, 她形容因為久跪稍顯狼狽,但出於良好的教養,向聖上與貴妃行禮時依舊一絲不苟。

聖上坐在上首怒氣未消,鄭玉磬被侍女攙扶到了聖上身側, 靜坐不言, 雖然聖上這怒火不是沖著她來的, 但是鄭玉磬也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

自從太子被廢後, 往日最得聖上歡心的東宮就再也不曾受過待見,這還是頭一回聖上肯接見廢太子妃。

廢太子妃趙婉晴原本也是公侯家的女兒, 但是夫君一朝被廢,她少不得也要受些委屈,哪怕明知道坐著的鄭貴妃到底是何許人也, 可行禮的時候照舊一絲不苟。

鄭貴妃倒也是給她顏面,只側身頷首,受了她半禮,這是東宮儲妃才有的尊榮,但鄭玉磬也不介意當著聖上的面給她這份體面。

趙婉晴見貴妃和善,心稍微放下一點,雖說夫君授意手下殺了秦家的人, 但貴妃可一絲半毫也沒有傷到,她如今侍奉聖上,前塵舊事想來也不會再計較了。

蕭明稷與蕭明輝沒來之前, 聖上也只是簡單問了廢太子妃幾句, 了解了些情況, 並未只聽她一面之詞。

三皇子如今領命在外面辦差,來得稍微晚些,先一步來的惠妃宮中的內侍與蕭明輝。

“惠妃派你來做什麽?”

聖上本來也稱得上是十分俊朗, 歲月沉澱下來的成熟與醇厚也叫宮中女子傾心,然而如今面色陰沉,聲音裏的威嚴令人畏懼不已,“她的兒子年過十七,難道還要叫母親手把手護著才能同朕說話嗎?”

那內侍躬身行禮,戰戰兢兢道:“回聖人的話,惠妃娘娘聽說五殿下身邊人惹出禍來,因此惶恐不安,怕殿下隨從侍衛不方便進入內廷,所以特地命奴婢帶人將犯事之人的屍體帶來,停在錦樂宮的門外,給大皇子妃賠罪。”

枕珠聞言睜大了眼睛,鄭玉磬見狀示意她向後退一些,掩藏面上的情緒,側身去瞧聖上的意思。

王惠妃也算是會做人,快刀斬亂麻,總比五殿下之後在聖上面前受教訓要強上許多,至於一個侍衛的性命,倒無需在意。

“貴妃身懷有孕,見不得這些,不必臟了錦樂宮的地界。”

聖上是見慣人生死的,倒沒有這許多忌諱,但這不是紫宸殿,還是得在意身側佳人的感受,他皺了眉吩咐道:“叫東宮跟來的人去指認,若是便丟到亂葬崗去,不必安葬歸家了。”

依律法,奸||淫||良家女子的人,尋常的懲處是收押服刑,罪大惡極者交付有司再議其罪,然而宮人向來是充君王與儲君下陳,天家的東西,哪怕是一只貓,一只狗,一個聖上瞧都不會瞧一眼的女人,未經賞賜,都是外間男子觸之則死的禁||臠。

蕭明輝拜見過父親與鄭貴妃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見聖上對他的怒氣大約還不算重,見蕭明稷進殿以後亦不曾得聖上的青眼,勉強平靜下來等聖上問話。

然而等他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背上已經微有冷汗。

那盞鄭玉磬親手奉到聖上手邊的茶驟然被摔到了蕭明稷的額頭上,室內溫暖如春,茶湯尚且有七八分熱,有一半濺在了蕭明稷的方心曲領上,絳紗衣袍瞬間顯出滑稽可笑的深色。

聖上也是投石射箭的好手,動怒之下力道不弱,瓷片崩裂,眼見著血就從三殿下的額頭蜿蜒而下,觸目驚心,錦樂宮的宮人聽見聲音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不敢繼續看下去。

連廢太子妃都是一驚,連忙行禮,重新拜下去。

蕭明輝慶幸自己今日尚且還不算太倒黴——貴妃的面前,並沒有第二盞熱茶。

鄭玉磬跟在聖上身側日子不算太短,她看見了聖上去拿茶盞的動作,但並沒有出言制止,等到蕭明稷頭上一片殷紅之後,才有些被嚇到似的去攥住了聖上的衣袖。

“郎君,怎麽生這麽大的氣?”

鄭玉磬面上有些惶急,瞥了一眼旁邊的天子劍,柔聲嗔怪道:“孩子們才剛來,您發什麽脾氣,好在只是茶杯呢,若是您性子急起來拿了劍,惠妃姐姐還不找上門來問我討兒子?”

聖上喜歡她這樣嬌怯地喚郎君,這種夫妻間的親昵比那些獨有天子可以用的尊稱還要更令人動情,這個時候雖不是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但是他茶杯扔去之後心火便也消了,順著鄭玉磬給的台階停手不言。

鄭玉磬作為殿中唯一與聖上可親昵相稱的主位嬪妃,歲數卻在這些人之中最小,出來用長輩的身份說情顯得略有些緊張,更是說不出來的怪異,但這是她的地界,聖上也想瞧著見她如何主事,沒有開口駁了她的顏面。

“枕珠,請岑太醫過來給三殿下治傷,他雖最擅長婦人科,想來包紮清創總也是會的。”

鄭玉磬吩咐寧越去攙扶廢太子妃起身,讓人給幾位皇子、皇子妃賜座上茶,她坐在聖上身側,卻不避諱旁人目光,直接去握了聖上的手,不依不饒道:“都是聖人親生的骨肉,手心手背哪個不疼,動怒傷身,聖人稍微說孩子們幾句就算了,別傷了天家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