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鐘妍傍晚的時候奉廢太子妃的命令為聖上送了一盒趙婉晴親制的米糕, 晚間便留在了宮裏。

鄭玉磬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剛用過了晚膳,懶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濯足,枕珠跪坐在旁邊墊了柔軟毛氈的踏幾上理絲線。

顯德進來傳旨的時候見貴妃臉上敷著珍珠粉、杏仁粉、桃花粉以及蛋清等物調制的糊狀物,稍微震驚了一下, 但是旋即恢復了鎮定, 將眼神望向正為貴妃捏肩的寧越。

內室溫暖, 貴妃外面也只罩了質地輕薄透明的薄羅衫子, 隱隱能瞧見被熱氣熏出淡淡粉紅的玉色肌膚。

寧越是罪人之後,年紀大了才受了宮刑入宮, 但上天總是會更偏心長得好看的人,明明一樣是內監,但是那雙白皙的手卻已經沒有了做過粗活的痕跡, 柔軟且靈活,搭在絲薄衣物上也十分賞心悅目。

鄭玉磬本來已經昏昏欲睡,察覺到肩膀力道加重才慵懶地慢啟秋波,聲音因睡意而低啞,吩咐人過來替她洗去面上之物,笑著問道:“內侍監怎麽這時辰來了,是聖人有旨意麽?”

聖上確實是有口諭, 吩咐貴妃今夜不必等他一同用膳,但是顯德以為現在說出來反倒教宮人以為聖上自作多情。

“回娘娘的話,聖人今夜尚有奏折未曾批閱完, 怕是不能來陪娘娘了。”

顯德小心翼翼地觀察貴妃神色, 或許是他的錯覺, 他說這話的時候貴妃的唇角似乎顫了顫,隨即抿緊了。

不像是生氣失望,倒像是在忍笑。

鄭玉磬也留意到了自己下意識的動作被人捕捉, 莞爾一笑:“聖人本來也不曾吩咐今夜留膳,我以為宮裏的規矩該是聖人駕臨方有旨意,不來的時候竟然也有旨意嗎?”

顯德低下頭,旁人處自然如此,但聖上這些時日待在錦樂宮的時間怕是比在紫宸殿還多,習慣成了自然,若不是東宮忽然來人,聖上早已經擱筆來了錦樂宮。

“聖人在紫宸殿遙望,見錦樂宮的燈燭一直燃著,所以命奴婢過來傳旨。”

宮中規矩一向如此,如果不是聖上召幸,嬪妃們是不能長掛廊燈的,而冬夜漫長,尋常嬪妃早早便歇下了,錦樂宮紅燭高照,在寂寂夜色中顯得與眾不同。

鄭玉磬微微一笑,面上不見難堪,隨手取了一顆圓潤的明珠讓侍女拿給顯德,笑吟吟問道:“當真是政務太多了麽?”

顯德受賞稱謝,這樣的場景從前他經歷過無數次,但鄭貴妃卻是最大方的一個,“聖上將一位鐘姓宮人留下了。”

“不過聖上還是十分在意娘娘的,”顯德怕貴妃不高興,奉承道,“揚州轉水路新送來了一批貢緞,聖上只瞧了一眼,便吩咐先盡著娘娘挑選,連帶擢羅的燕窩也是獨供錦樂宮一份,那東西稀少,除了娘娘沒人用得上。”

“原來如此,多勞內侍監走這一趟了,”鄭玉磬對這些漠不關心,吩咐宮人道:“將外間的廊燈全熄了。”

“娘娘,那這繡給聖上的香囊……”

枕珠手上正在纏繞絲線,不禁有些猶豫,娘子素日不動針線,才說過要給聖上繡一個香囊,結果聖上晚間便召幸了旁的女子,連她都要替貴妃難過。

“聖上不留寢的地方只說不留廊燈,內間如何又沒有人來管,”鄭玉磬剛才因為力道適中的按摩與暖熱的足浴生出困意,打了個盹之後反而精神:“去送一送總管,看著人熄燈,一會兒把這裏收拾幹凈,我繡幾針再睡。”

顯德瞧在眼裏,躬身告退,“娘娘寬心養身子,聖人那邊離不得人伺候,奴婢先告退了。”

寧越單膝跪在地上,那內侍服上墊了一塊潔凈厚實的方帕,他捧起貴妃剛被宮人擦拭幹凈的玉足輕置在上面,熟練地按在那瑩白柔軟的小腿,自上而下,直到足部。

那熟練的手法似乎比熱水更叫人舒適,足部本來就是她最怕癢的地方,但當每一寸肌膚被人用適當的力度對待,鄭玉磬悶哼了一聲,頸背處有陣陣酥麻的奇妙之感,疼痛之中夾雜著令人愉悅的舒適。

寧越按足的時間比往常要長上許久,甚至隨著時間的變長、鄭玉磬漸漸適應之後,那力道逐漸加重,不知道是為了進一步疏通貴妃的經絡,還是因為想繼續聽到貴妃口中的聲音。

榻上的美人檀口半張,呼吸起伏稍有些急促意,面上紅意猶存,她皺眉將腳縮了回來,淡淡責問道:“你今日這是怎麽了?”

自從她知道寧越與蕭明稷有所勾結之後,便對寧越的態度謹慎起來,但他是錦樂宮的掌事,總能貼身伺候。

偏偏這個人還不怎麽要臉面,仿佛烙上罪人之後這個標簽,再怎麽月朗風清的人也是這麽一股卑顏屈膝的奴才樣,明明已經爬到了貴妃宮中掌事的位置,頂著這樣一張臉,卻常常做些下等宮人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