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寧越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證實, 除夕家宴之時,聖上的身邊空無一人,而嬪妃席位中卻多出了一位鐘婕妤。

聖上近來冊封了兩位嬪妃,一位是入宮即封貴妃, 另外一位也是從宮人晉封為才人, 而後又越過美人, 成了婕妤, 一石激起千層浪,弄得嬪妃們惴惴不安, 各有揣測。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認,貴妃這胎確實懷得辛苦,要不然怎麽也不該缺席宮中宴會。

天子身邊常有得寵與失寵的女子, 但是貴妃容貌在先,又有一位酷似那人的年輕嬪妃,雖然知道的人不敢說,但新歡舊愛,在聖上心中的份量孰輕孰重,總是引人探究的。

今年的宮宴是由王惠妃操持的,她與聖上之間隔了一個空位, 拋去正在休養的貴妃,勉強也算是後宮第一人,只是聖上雖然誇獎了她, 然而瞧著神色卻比往年冷淡, 大約是貴妃身子不好, 所以瞧著這些也沒有心情。

鐘婕妤甚至為了愉悅君王而起身獻舞,但是聖上的面上卻並無歡愉,只淡淡吩咐人回席, 並沒有要佳人到自己身邊坐下的想法。

“貴妃那邊怎麽樣?”聖上瞧著身邊的空缺的座位,明明歌舞歡慶、除那人之外嬪妃皇子俱在,可心中卻總覺得寂寞,“吩咐人送幾道她喜歡的菜過去,朕稍晚些的時候去陪她看火樹銀花。”

聖上頓了頓,他居於大殿至高位,一眼便能瞧見宮檐圓月,夜色如霜:“她最愛這個熱鬧,今年便多放一個時辰,讓貴妃高興高興。”

顯德見聖上神色落寞,便已經有幾分猜到是為了貴妃,躬身為聖上斟酒的時候稟道:“錦樂宮方才來人回稟,娘娘服完藥就睡下了,說聖上若飲了酒,不如還是在紫宸殿歇著,請鐘婕妤相陪。”

“每年守歲都要過了子時二刻,她竟然弱成這樣,這般早就睡下了。”聖上略嘆息了一聲,斟酌道:“那朕便出去走走,每年都是這些,也沒什麽新鮮。”

顯德應了一聲是,他能瞧得出來貴妃在聖上心中的位置仍然是獨一份的,因此也敢大著膽子說一說,“不過依奴婢看,娘娘大抵是同聖上生氣了,婕妤午後仍待在紫宸殿,或許是娘娘誤會聖人要攜婕妤出席也未可知。”

鐘婕妤既然位份變高,就不適合做聖上身邊的女官了,她明明已經被賜了新的寢殿,下午卻還候在紫宸殿書房裏,想著侍奉聖上筆墨,難怪貴妃會多心。

貴妃進宮便十分高調,這宮宴若是被旁人當眾搶了風頭,若他是貴妃,也不會願意過來。

“她肯吃醋,倒還好些,”聖上瞥了一眼坐在嬪妃席位裏的鐘妍,蹙起眉頭:“不過貴妃想一想也該知道,朕怎麽會不顧她的顏面,叫嬪妃僭越了她去。”

顯德聽了這話,心裏便拿定了主意,自己將來還是更該為貴妃多盡些心力,鐘婕妤舉止端莊溫婉,私底下卻放浪,同嬌媚卻青澀的貴妃完全相反,雖然服侍聖上比旁人都好,但女子太過卑微,男子心裏難免起了輕賤的想法。

鄭貴妃尚且沒有名分的時候在聖上的心中便已經壓了張庶人一頭,連孝慈皇後的祭祀,聖上都破天荒地沒去,如今更不用比了。

這樣的宴會本該是天家和睦、共同守歲的好時候,但聖上若要借口散心,提前離席也無人敢管,對於一些早就失寵的嬪妃與宗室來說,若沒有聖上的威壓,他們或許還自在些。

宮道上的雪已經被奴婢們提前清理過了,省得滑倒了貴人,月色清明如水,踏在這樣的青石道上,莫名叫聖上想起來貴妃那日被他拘出來賞雪尋梅,看漫天煙火,她紅色的靴子踩在灑了細碎黃土的雪上,留下小巧的腳印。

那個時候的鄭玉磬哪怕也有些體弱,可面上還有些笑意,比如今困在錦樂宮中將要枯萎的女子倒是好上許多。

皇帝雖然沒有說,但方向卻是往芳林台去的,顯德不好說什麽,只是先吩咐了小黃門去打掃清理,默默跟在聖上身後,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長安的除夕是十分熱鬧的,百姓們已經忘掉了那場宮變,畢竟那些是達官貴人的事情,同他們沒什麽關系,便是操心也改變不了什麽,家家團圓,在門上掛了桃符,為來年祈求平安喜氣。

等聖駕到芳林台的時候,火樹銀花已經開始燃放,不同於之前的是,聖上這次身側並無佳人。

顯德站在聖上身後,悄悄倚靠在了一根亭柱旁歇了一會兒,聖上負手而立,靜靜觀賞了許久,正當他以為聖上不會說話的時候,卻聽見聖上道:“貴妃說她不喜歡折梅花插瓶,朕或許是有幾分不對。”

聖上望著連廊燈都沒有留的錦樂宮,若有所思:“她在民間時從不曾見這樣的三災六難,粗茶淡飯也不見憔悴,可被朕迎入宮中之後卻無一日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