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夜裏的雨總是急匆匆的 , 本來微熹的晨光忽然被暴雨掩蓋,豆大的雨點被高檐如線拋起,拍打在青石磚上,順著高低的弧面滑入側面的板溝。

聖上原本是淺眠之人, 驚雷乍響, 叫擁了溫香軟玉的君王也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這還是鄭玉磬開始調養身子後他第一回 在錦樂宮正殿留宿, 明日並無早朝,兩人正好可以相擁好眠, 外面下雨倒是也沒什麽妨礙。

但是身側那人卻似乎被噩夢所擾,睡覺並不安分,呼吸似乎也急切了許多, 聖上伸手過來試探,才發現觸手微濕,滿頰滿枕的淚痕。

“音音,音音!”

聖上怕嚇到鄭玉磬,雖然急切,但也只是輕輕喚了幾聲,拍撫著她的後背, “音音快醒醒,這是做什麽噩夢,怎麽哭成這樣了?”

鄭玉磬不知道是被那連番的驚雷還是聖上的拍哄弄醒, 她滿心的害怕與不安, 還沒有完全清醒, 知道身側有一個溫熱寬厚的懷抱,下意識靠近了些許。

她環住聖上的腰,哽咽道:“郎君, 我好害怕。”

“好了好了,音音能醒就不害怕了,夢裏面都是假的,當不得真。”

聖上聽不得她這樣像是一只尋求安慰的小獸一樣,嗚嗚咽咽地在自己懷裏哭,好在哄元柏也哄出些心得來,拿來安撫她也是一樣,“郎君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有朕在,便是什麽人也欺負不得你,是不是又夢魘難受,夢見什麽了?”

他本來是想吩咐人立即將太醫從太醫署裏叫過來,但是鄭玉磬卻又一點不肯放人,總不能叫奴婢們也把她這副情狀看去,只是耐心地拍著,拿帕子給她擦眼淚,等鄭玉磬徹底醒過來。

“不哭了,帕子都擦不過來的,小花貓,”聖上倒不是頭一回見鄭玉磬做噩夢,只是覺得伺候她的太醫是不是有些太不中用了,“岑建業就是這樣伺候你的,開藥一點也不見效?”

鄭玉磬緊緊地環住聖上,她方才受了一番驚嚇,顧不得是什麽人,但等稍微在聖上的安撫裏緩了緩,才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秀眉輕蹙:“不幹岑太醫的事情,是我腰不舒服,那裏也酸脹得厲害,才會做噩夢。”

她早就不夢魘了,只是原本就有些應付不住聖上的索取,雖說聖上很懂得如何討她的歡心,但是這事也消耗體力,加上心中稍微有些過不去那道坎,蕭明稷時常嘲諷,才會做夢夢見那麽不堪的事情。

可是那夢雖然荒誕,但又有幾分真實,她想了想枕下暗處放置的佛珠,不覺遍體生涼。

難道當真是屬於秦君宜的骨頭嗎?

聖上聞言微怔,旋即一笑,在她面上輕啄:“難怪方才音音夢話說疼啊、不想要的,是朕白日裏要得狠些了,怎麽,朕還入了音音的夢嗎?”

“聖人還好意思說,”鄭玉磬見聖上一直只是安撫和取笑,並未有什麽別的情緒,知道自己應該沒說什麽錯話,一時也放下了心,低聲埋怨:“聖人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該愛惜自己才是,耽於女色可不是什麽好事。”

“朕每每見到音音只想疼愛,哪裏還會顧忌到那些?”聖上不以為意,他只當是鄭玉磬嬌弱,又做了不該做的夢羞澀,雖然晨起略有些那個意思,但也只是柔和安撫:“倒是音音,夜裏比元柏還愛哭,知道的你是朕的娘子,不知道的以為朕養了一位嬌滴滴的公主。”

他平日不知道音音同孩子是怎麽相處的,但是他在的時候乳母從來不敢拿半夜啼哭這種事來尋安寢的帝妃,只有音音敢這樣半夜撲在人懷裏要他哄。

白日裏哄兒子,晚上哄她,這對於聖上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鄭玉磬聽聖上這樣說卻將自己的錦被攏緊些,她嗔道:“我本來就比聖人的幾位公主小好些呢,您不是照睡不誤?”

要不是夜裏聖上來的時候說起上藥,她又推脫身子沒有完全好,兩人夜裏還有的鬧。

“好好好,是朕欺負音音了。”

聖上吩咐人送了茶盞進來,寧越早就聽見鄭玉磬的抽泣聲,但是聖上在裏面,他得避嫌,萬萬不能那樣不管不顧沖進去伺候的。

帳中只伸出了男子的手,聖上將熱茶端了進去,哄著貴妃飲下去,只叫他窺見一點風光,隨後撂了杯盞便讓人下去了。

“今日是音音太美了,朕實在是情難自禁,以後一定注意著些分寸,等會兒再為你上一回藥,好不好?”

聖上很少在女子身上這樣放縱,見她果然是下邊有些可憐,等鄭玉磬喝完熱水鎮定之後,起身在旁邊的小匣子裏拿了清涼的藥膏,替她盡量不摻雜私念地塗抹。

兩個人倒是真有了幾分夫妻的感覺。

“朕預備等元柏滿百日的時候,就讓人將你和孩子的起居之物都搬到紫宸殿去,朕與音音兩個同起同臥,如尋常夫妻般起居豈不是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