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聖上咯血固然是有被鄭貴妃之舉氣到的原因, 然而到底也是近些年常常服用藥物,堆積淤堵的後果,休息了幾個時辰後強撐著上朝安定人心,等鄭玉磬醒來的時候也才剛剛歇了兩個時辰。

而朝臣們也不是可以輕易糊弄過去的, 聖上原本的意思是要立鄭貴妃的孩子為皇太子, 幾乎都已經到了明旨的時候, 怎麽秦王就忽然得了惡疾, 沒有辦法接受冊封了呢?

一夜之間雖然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但暗潮洶湧, 又仿佛天翻地覆。

而在楚王歸京拜見天子之後,身為秦王之母的貴妃,不去操心兒子生病, 鄭玉磬卻留在了紫宸殿過夜,而聖上臨朝神色也是極差,那些在宮裏有些門路的王公親貴不免動了心思,想要進宮問安。

又或者打探秦王殿下是不是得了什麽傳人的時疫,以至於貴妃都不能留在錦樂宮裏照顧親生的孩子。

顯德得了聖上的吩咐,紫宸殿與錦樂宮上下封口,而檢舉貴妃之子血統存疑的楚王蕭明輝原本是要出宮住在自己從前的舊宅, 又或者是作為平叛不力之臣留在驛館待罪,但是聖上左思右想,臨睡之前還是吩咐封住了惠妃的宮殿。

一個成年的兒子住在後宮裏面並不合規矩, 但是聖上對自己這個兒子的心性再清楚不過, 鄭貴妃再孕, 這個時候叫蕭明輝和宮外的人聯系上,別說血統存疑的元柏在臣子之中威望受損,便是鄭玉磬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會飽受詬病。

紫宸殿從未有過如此景象, 貴妃在內殿昏迷,而聖體違和的天子在自己寢殿的側殿歇息。

顯德輪值過後稍微睡了一會兒,後來又覺得不放心,盡早上值守著聖上,聖上無疑還是極愛貴妃的,可是兩人如今的情境,貴妃有了新的籌碼,怕是不會輕易先低頭,照舊是得聖上先一步妥協。

他是中人,站在局外反而更能將帝妃的感情看得清晰些,只是還沒等他倚著殿柱嘆息一聲,安靜到呼吸可聞的內殿隱約聽見了幾聲枕珠焦急的呼喊,回聲陣陣,像是貴妃出了什麽事情。

顯德雖然不滿這個時候有人打擾聖上休息,但是鄭玉磬身體出問題卻是另當別論。

他猛然清醒過來,正要吩咐其他禦前的內侍守住殿門,留心聖上要人伺候,自己過去查看的時候,就見貴妃只著了一件昏迷時宮人替她換上的寢衣,鞋履似乎丟了一只,另一只的樣子也有些古怪,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踉踉蹌蹌地奔過來。

鄭玉磬的面色惶急,顯德只比她更急十倍,連忙向前迎了幾步,扶住貴妃的身子,膝蓋打彎,差點直接跪在她身前,低聲道:“唉喲娘娘,您現在過來做什麽,太醫說您如今身子出紅,該好好躺著才是,怎麽出來了?”

羅院使也委婉提了,聖上這個年歲,又是服用了許多藥物,能與貴妃再有皇嗣乃是十分不易的事情,這個孩子也是貴妃目前最大的倚仗,她亂跑出來萬一有個好歹,聖上一怒之下可真說不準能做出些什麽事情。

“聖人呢?”

他牢牢扶住的美人泫然欲泣,面上的哀傷仿佛如當時聖上不肯饒恕秦王性命一般,好像是沒有力氣一般,扶著甬道回廊的欄杆慢慢身子下滑,她眼裏滿是焦急:“內侍監,聖人是不是被我氣壞了,我……”

枕珠這個時候才端著藥盅匆匆忙忙跑過來,她將手中的漆盤放到地上,看著一口氣喘不上來的貴妃似乎心有余悸:“奴婢說給您去拿藥,您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顯德這個時候沒有心情同枕珠計較,見貴妃這副癲狂的樣子也不敢說什麽重話,正要起身攙扶鄭玉磬起來,慢慢走到旁邊的宮室喝了藥再同她解釋,側殿卻已經傳來了擊缶的聲音。

大約是聖上從睡夢中驚醒,想要問一問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顯德猶豫地看了柔弱無助的貴妃一眼,告了一聲罪,還是先進去伺候聖上了。

側殿裏撤下了奢靡濃郁的瑞龍腦香,如今只有淡淡的藥味,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躺在床帳中,輕輕咳了幾聲。

“朕聽見外面怎麽像是有人在說貴妃,”聖上的聲音帶了幾分喑啞無力,簾幕微動,似乎有起身的意思,“太醫說她身子又不好了?”

顯德從未見聖上為了一個女子虛弱至此,眼裏都含了淚,勉強維持住往日的恭敬,柔聲稟告道:“回聖人的話,太醫沒來,是貴妃醒後聽說您咯血,所以特來求見。”

“她才剛醒,該多歇歇,朕又沒有要了元柏的性命,她這時候來瞧朕做什麽……”

聖上說著說著,忽然又靜默了片刻,他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為了什麽,“算了,讓貴妃進來,前朝後廷關於她的非議已經不少,折騰了一晚上心裏不好受,如今又懷著孩子,風吹一下就倒了,別讓她站在外面,叫人看她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