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鄭玉磬聞言只覺荒謬, 但是蕭明稷卻並不似在說謊。

“音音或許還不知道上皇早已駕崩,過了正月,上皇山陵崩之事便可昭告天下,太後與上皇情意深重, 三日不食, 為帝殉葬。”

他望著鄭玉磬, 那樣驚世駭俗的話反而叫音音平靜下來了, “宮中舉喪,難免混亂, 朕讓鄭公為你尋了一個新身份,自立女戶,手續也會一應俱全, 音音正好趁著這時候出宮,你住到宮外,或許會更快活一些。”

中書令鄭氏與鄭太後雖說完全沒有血緣,但是上皇為了給自己納臣妻找一個合適的借口,還是將鄭玉磬按到了中書令族譜上。

“是你殺了他?你當真弑君殺父?”鄭玉磬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想起長信宮中偶爾能見一面的顯德:“上皇的屍首你弄到哪裏去了?”

即便是冬日,屍首腐敗也不易保存, 趙高為了不讓外人知曉始皇之喪,還需要弄些鹹魚來遮蓋氣味,上皇若崩, 為何從沒見到過他的屍首?

“他的屍首你不必管, 音音, 他本來就該死,天底下難道便只允許父殺子,不許子殺父嗎?”

每每提到上皇, 蕭明稷心頭都會火起,然而還是盡量溫和地提起,只不過他的話落在旁人眼裏卻並不是這個意思:“就因為他一夜歡愉的時候給了一點父精,便不允許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阿爺一夜風流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他到底願不願意來到這世間,就算是來到世上,他也從來沒有給予過自己一點父愛,而上皇殺子、賜死嬪妃,他便只能戰戰兢兢坐以待斃,卻不能反過來去殺他嗎?

“朕不願意叫他活下去,但是作為人子,朕會給他一個風光大葬。”

蕭明稷知道鄭玉磬並不喜歡他對父親苛刻至此,但並不符合他的本意,柔和的聲音裏都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可那也是因為音音,若不是你,我一定要將他的骨灰灑到泥潭枯井裏去,可我知道你不願意,所以才沒有這樣做。”

鄭玉磬看著他,不知道是該生出希冀還是絕望與害怕,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對待上皇尚且如此,難道會這樣好心,放我和元柏出宮,遠走高飛?”

他喪心病狂至此,卻肯放過她了?

“郎君想叫你高興,音音,我是真心待你的,”他慢慢移過來環住了她的身軀,望了一眼高台下的積雪,竟有些許的心驚膽戰,他柔聲勸慰道:“本來是想立你做皇後,我知道你在意名聲,又擔心朝中會有人反對,所以才叫鄭公辦理此事。”

按理來說辦理戶籍該是皇帝問尚書省的事情,不過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鄭公從一開始就知道鄭玉磬的真實身份,因此就吩咐他來做了。

鄭公到底是存了幾分讀書人的風骨,當年同意天子將心愛的貴妃遷入族譜已經是十分離譜違心的事情了,又遑論還要替今上將已經為先帝生子的太後安置妥當?

因此當鄭公試探起秦王身世一事的時候,皇帝也便默認了自己這個弟弟是他的種,沒有反駁。

雖說皇帝的反應叫這位年事略高的中書令對皇室混亂程度的認知又上了一層樓,可是皇帝畢竟年近三十尚無子嗣,既然太後有子,皇帝立不立這個私生子、承不承認他是一回事,但說明起碼將來還是能有人繼承大統,不是一點後路都沒有。

“你……”

或許是蕭明稷說的實在是太離經叛道,鄭玉磬檀口半張了一會兒,卻也沒說出來些什麽。

“音音是不是覺得太荒謬了一些,”他澀然道:“父死子繼,突厥那邊比咱們更甚,沒什麽好丟人的,何況朕叫人以為元柏是咱們兩個的孩子,臣子們就算是有所不喜,也不至於太反對。”

她來做皇後,最尷尬的便是曾經的秦王,不知道是該稱呼皇帝做繼父還是管母親叫做皇嫂,雖然他自己不在乎,但是要說服音音,叫她心甘情願地住到立政殿來,總得把那個孩子解決了。

他不過是多了一個傳聞中的兒子,又不會影響皇族百年基業,只要不把帝位傳給蕭明弘,其實與他本來的打算也沒有什麽分別。

無非是借口自己舊傷復發,不易令女子有孕,再從宗室裏面選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孩子抱給音音,等他去世之後鄭玉磬依舊可以臨朝聽政,擁有她想要的東西。

可是音音對於封後從來沒有一丁點的興趣,哪怕他將金冊送到她面前,也沒有翻閱好奇過。

“朕會讓鄭家給你準備宅院田地,你願意經商也好,出外遊玩也罷,郎君都不會約束你的。”

他忽然有了些昏沉醉意,但還是勉強控制著自己道:“音音,你還可以回歸當年的你,甚至比當年更無拘無束,郎君也不會再做那些錯事,你就重新接納我一回,就再這樣一回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