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這場戲劇性的戰鬥開始得十分突然,結束得也同樣超乎任何人預料地突然。

在事情發生前,沒有人能想象到這樣的展開,只是擔心著突然停滯了動作,一動不動地站在即將落下的黑日之下的五條悟。

一開始僅是一個幾乎無人能發現的黑點,借著黑色太陽的光輝隱藏了自身的存在,繼而一瞬擴大,如同呼吸一般將那輪煌煌黑日與其下名為藤原顯光的傀儡式神一並吞噬,而後重新收縮成一個純黑的圓點。

在黑色圓點真正顯露出來的那刻,純白空間內忽然暗了一個度,所有光線似乎都被其扭曲,如同墜入旋渦一般緩緩向其流去。

與此同時,與光線一並流逝的還有細碎的金色光點。

“不可能!不可能……我……竟要在此……”蘆屋道滿不敢置信地看著位於自己腹部的黑色圓點,魔力,回路,靈基,靈核,構成他的一切都在不斷崩解,不斷被黑洞絞碎吸入。

就算有空想樹作為源源不斷的能量補充,但黑洞奪取能量的速度遠比他獲得能量的速度快。

不要說逆轉局面,現在的他就連維持這副靈基的存在也逐漸艱難了起來。

方才還立於最高之處如神靈般俯視眾人的鬼神自天邊墜落,黑紅色衣袍鼓起風的形狀。

在英靈們的攻擊下,漫天式神的數快速減少,這次再沒有新的式神出現了。

在蘆屋道滿下落的同一時間,藤丸立香的視線緊緊追隨著那個落下的影子,輕聲對織田信長說道,“信長,帶我下去吧。”

“現在過去很危險哦,還沒確定是不是他的詭計,說不定是詐死呢。”織田信長不太認同藤丸立香的命令。

“沒問題的。他已經輸了。”藤丸立香沒有被動搖,只是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好吧好吧。”織田信長揚眉,任勞任怨地帶著禦主向蘆屋道滿下墜的方向趕去,一邊感嘆道,“話說那個叫五條的人類還真厲害啊,區區人類之軀能做到這種程度,就算在那群神代的家夥裏也能排得上號了吧。”

“呃……”

“咿呀,真想把他納入麾下啊。”

“呃……”

“喂喂,立香,你有聽我說話嗎?”織田信長的念叨沒得到回應,不滿地低頭,看到一張明顯正在失神的臉,眉頭緊皺,嘴角抿緊,看不出丁點勝利的喜悅。

莫名其妙地,織田信長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總感覺這不是適合開口的氛圍。

……

贏了……

二十八年來第一次體會到全身咒力被一瞬抽空的虛脫感,過度運算到幾乎要罷工的大腦在以最大音量發起抗議,五條悟差點沒丟臉地和那個輸掉的家夥一起掉下去。

這絕對不行,好不容易開發了這麽帥的新招式,怎麽可以在形象上功虧一簣。

對了,得去確認一下對方的死活才行。

五條悟暫時從沖破多年壁壘的爽快感中清醒,垂眼一瞥,卻發現藤丸立香已經先一步趕到了那個狼狽地摔在地上的陰陽師旁邊。

純白與荒野的交界處。

被黑色太陽灼燒而幹枯蜷曲的荒草地反而荒謬地為蘆屋道滿帶來了一點舒適。

但很快,連這點舒適也被剝奪了。

四肢無法動彈,連指尖都無法挪動哪怕一毫米,五感逐一喪失,身體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靈基不斷消失帶來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割裂般的空虛。

僅余的魔力被他集中在眼睛的部分,讓他得以看清來人的臉。

沙,沙。

黑發少年在他身邊坐下。

“您是來嘲笑貧僧的嗎,master,還是說來給貧僧仁慈的最後一擊的呢?”

看著哪怕指尖都動不了,仍然要堅持著流利地將挑釁的話說出口的陰陽師,少年只是垂眸看著他,眼中神色復雜,悲傷,卻不僅僅是悲傷。

“不管什麽時候,世界上做惡事的……”藤丸立香忽然開口。

“呃……”蘆屋道滿幾不可察地一瞬睜大了眼,隨即轉變成耐人尋味的笑容,接著那未完的話繼續道,“都沒辦法順利做下去呢。”

不需要多余的言語。

蘆屋道滿清晰地知道藤丸立香所想傳達的——那些一度被遺忘的記憶,他已經全部記起來了。

“即便如此,貧僧可不會為這種事止步。還是說,您想要親手了解貧僧這條卑賤又邪惡的性命?”

蘆屋道滿看向藤丸立香腰間的咒具,“現在的話恐怕連那種東西都能了解貧僧吧,來——只要簡單地把那個放入貧僧的靈核,這場鬧劇就徹底結束了哦。”

“不……”

“什麽?”

“那不是你的目的,我知道的,這絕對不是你想要到達的方向。”

一拳狠狠落在蘆屋道滿臉龐的草地上,已經枯萎的荒草碎成了粉末,在空氣中飛揚。

黑發禦主的臉籠罩在他的正上方,那雙時刻都保持著晴朗的藍色瞳孔中此時蒙上了濃重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