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定刑

靖章宮,敬誠殿。

淩燁垂眸看著跪地行禮的雲非,目光在他束起的發冠上停了停,說:“起來吧。”

雲非謝恩,立身站定。

淩燁道:“君子成人,必冠帶以行事,棄幼少嬉戲惰慢之心,而衎衎於進德修業之志。’回去靜下心好好想想,日後要從政還是從軍,想做些什麽。等想清楚了,來敬誠殿見朕。”①

雲非頷首應是。

“下去吧。”

臨退至殿門前,雲非又轉回身望向皇帝,忍不住開口:“陛下……”

淩燁擡眸。

雲非頓了頓,喉頭一陣發澀,艱難道:“……臣日後還能再去見他嗎?”

淩燁禦案下的手指虛握成拳,他點點頭,說可以,“想去了就讓影衛送你去。日後多長幾個心眼,別再做傻事。”

雲非應是告退。

殿門關上,書房裏一片寂靜,淩燁獨自坐了許久。直到午時將近,楚珩從後門進來,走到禦座旁,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他仍沒有說話。

楚珩低頭,輕握起他緊攥成拳的手,垂眸看向他。淩燁終於慢慢松了力道,手指順從地被展開。楚珩取了絹帕,輕輕撫凈他掌心那些被指甲生生硌出的血痕,繼而彎腰從禦案下的小格裏拿出一方玉盒。

沁涼的藥膏抹到手上,淩燁散亂的神思漸漸回攏,他張了張口,啞聲道:“什麽時辰了?”

楚珩放回玉盒,說:“午時了。走吧,回明承殿,阿晏也在,他上午在學寫字。”

楚珩轉而握住他手腕,帶他起身,往後門去。

淩燁“嗯”了一聲:“寫的怎麽樣?”

“不能說橫平豎直,但好歹有個形樣了。他才學幾天,這只將將開始呢,阿晏聰慧,悟性很高,他乖,也很能坐得住。”

……

淩燁心裏有百般不得已,無盡的意難平。

但日子一天天的過,有些事情再難以承受也還是會來。

三月廿三,科舉停行卷的聖旨正式昭告九州,著各州州牧、城主知府全力協同學政、學憲主持科試歲考等教化之業。另自帝都派設提學禦史,賦直奏聖聽之權,至各州、城糾劾督辦。再特置巡學督撫,特期巡歷,察師儒優劣、生員勤惰,稽學政、學憲、提學禦史等教化之官,考核具題,大事奏裁,小事立斷。②

同時,因行卷變革之故,本次恩科後延五日,至四月初舉行。

聖旨既下,皇帝變革科舉的決心九州盡知。今年會有幾個天子影衛由暗轉明,武英殿天子近衛亦有可以退殿出宮的,提學禦史、巡學督撫本就由聖命派設,皇帝必然一早就有安排,難能讓他們這些世族插進去手。

於是三月廿五例朝,在顏懋罪責還未查清的情況下,滿朝焦點集中在了因顏懋入獄而空出來的恩科主考官上。爭了半個上午,也難出一個能讓各方都同意的,皇帝最終也只說從原定的副考官中擇出一人。

次日午間,回家參加宜山書院慶典,一慶就是一個多月的永安侯蕭溫琮,終於抵京了。

蕭侯人一到,就換官服進了宮。

再出來時,侯府花廳已經多了不少客人,都是來罵停行卷的。但是蕭侯也只能攤手,他也“沒想到”陛下和顏相會改制,但是聖旨都昭告了,除非先帝突然活過來,不然誰也沒轍,按著章程辦吧。回去給各家那些要應考的旁支子弟都緊緊皮子,生來就高人一等,族學裏文武雙藝、經史子集什麽沒教過,到時候再考不過人家寒門之子,那真夠丟人現眼的。

蕭侯一回,恩科主考官的人選也有了眉目。

宜崇蕭氏在大胤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蕭溫琮平日在朝中又是個哪邊都不多沾的中立人,從不涉黨爭之事。讓他出來擔任停行卷後的首屆主考官,既能鎮的住場,也讓各方都沒太有話說。反正章程是已經定下的,按著走就是了。

四月初,恩科如期而至。

一月後端陽節放榜,首次彌封糊名的會試,帝都城萬眾矚目。

榜首會元被一名過了而立之年的寒門學子摘得,一時間名聲大噪,風頭無兩。從前科舉會試杏榜,寒門學子能有十之一二已是頂天之數,此次恩科,在榜者中卻有近四成出身平民之家,此結果一出,整個帝都外城都轟動了,普通百姓這下誰都知道停行卷好了,人皆唱頌。

和外頭的欣欣向榮相比,皇城之中卻是風雨欲來。

杏榜一出,堅了停行卷之志,同時也狠狠打了世家著族的臉。會試前十裏頭,除了韓、沈、容、蕭各有一旁支後生,其余六名包括會元在內,盡歸寒門。待到一月後殿試,要再是這樣的結果,那就真是汗顏了。

公卿世族們的這腔怒火最終都轉到了停行卷的始作俑者——顏懋的身上。

五月初十,宣政殿大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