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還債(一)

昨日午後方婧慈入宮面聖,楚珩從明承殿來了禦前,一連躺了好幾天,他自覺歇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到自己的禦前侍墨任上了。

禦前俸祿不少呢,他得掙錢養家糊口。沒辦法,誰讓楚夫人幹的活沒俸祿拿呢,偏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難養得很,楚侍墨只好禦前伺候以補貼家用了。

辰初來武英殿領天子近衛當值的令牌,楚珩走到門口,剛和看大門的小章點頭打了個招呼,把小章飛到天外的魂兒拽了回來,就又聽見陸稷在裏面瞎嚎。

沒一個省心的。

楚珩聽得無奈又好笑,頓時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是打完再種地,還是直接就回?”見陸稷呆愣愣地看著他不說話,楚珩又笑著添了一句。

武英殿裏齊刷刷地安靜下來。

一群人的腦子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竟無法判斷東君這是開玩笑,還是動真格的,全都驚疑不定望著他。

楚珩這些天已經被各色眼神看得麻木了,站直身體,迎著一眾目光走了進去,隨口問道:“謝統領在殿裏嗎?”

“沒。”陸稷嘴比腦子快,下意識地答完,又回過神來了,蹲在地上仰頭看著楚珩,結結巴巴地說:“……楚、楚,咳……那個,你怎麽來了?”話音才落,他嗓子一滯,懊喪地想這都說的什麽跟什麽呀,武英殿楚珩難道不能來嗎?

楚珩莞爾輕笑,徑直走到他跟前,悠悠道:“我來送你回家種地啊。”說著就要伸手去摸腰側的佩劍。

“……”

陸稷懵了懵,腦筋軸住了轉得慢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這會兒他都想不起來要慌張失措了,嘴巴一張,下意識地就辯解道:“我、我那會兒不是不知道嗎?”

楚珩挑著眉梢,笑著撫了一下劍柄,點頭說:“現在知道了應該不算晚吧。”他指尖從劍鞘上移開,朝陸稷擡擡手指,示意他從地上起來。

陸稷的思緒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跟上,意識到楚珩在說著玩逗自己。他擡頭直著眼睛往上看,楚珩站在朝晨陽光下,一張“門面”臉上眉眼微彎,半是揶揄半是好笑地垂眸瞅著他——神情樣貌依舊沒變,陸稷逐漸找回了點神兒,眼前這人,左看右看不還是他熟悉的好兄弟嘛!

腦筋轉過彎了,膽子也回來了,陸稷就覺得有點委屈了,不滿地控訴道:“這還不算晚?”他撇開眼悶聲碎碎念,“瞞那麽久,還是不是兄弟了?白讓皇城禁衛軍占我們武英殿那麽多便宜了,他們那什麽精銳衛隊看南殿扛把子們都不在,勢單力薄,還欺負我!”

楚珩輕笑出聲:“那要我幫你打回來嗎?”

“要!”

陸稷立刻點頭,聲音響亮。

又蹲在地上繼續畫圈,“要是早知道你是東君,我先前還沒事老瞎擔心什麽,皇城禁衛軍怎麽敢找你麻煩?”

“行行行,”楚珩笑道,“給你斟酒賠罪行了吧,想去哪兒吃?”

“真的?”

“地方隨你挑。”

東君請酒,這真夠吹一整年的!陸稷轉念一想,大乘境跟我近三年同僚,還是我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他頓時快活得飄飄然,“嘿嘿嘿”地傻樂起來。

楚珩好笑地白了一眼,踢踢他腳尖:“起來了,還蹲這數螞蟻?”

“嗯……”陸稷臉突然皺成一團,“腿麻了。”

楚珩無言,嫌棄地遞給他一只手,拉他起來。

一聽東君要請他吃酒,在場的其他一群人不太樂意了,圍了過來,幾句話的功夫,大家就又回到了從前,“瞞了一個武英殿,不能只請陸稷啊!”

“……”全是欠的債。

陸稷這頭一個占便宜的也跟著瞎起哄,喜著喜著又忽然有些愁,穎海城遭了場大災,蘇朗和星琿在穎海平叛未歸;雲非已經離開兩年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何時能再相聚喝酒。

……

趁著謝統領不在,楚珩拿了禦前當值的令牌,便往靖章宮去。臨走前,被一群人約好了傍晚散值後,要去大校場給他們找場子,尤其南殿丟的尊嚴和面子,得一次性全找回來。

“……”

靖章宮。

東君接連幾日未曾現身,再一出現又穿回了那身天子近衛的衣裳,烏發高束,蹀躞紮腰,活脫脫一個稱職的禦前侍墨。

就是……不太相諧。

從前楚珩在禦前侍奉,他一個花瓶,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被陛下金口玉言破格提拔了來,大家都覺得他運氣好,能到敬誠殿是他修來的福分。可現在,楚珩搖身一變成了漓山東君,換姬無月穿著這身近衛衣裳,在禦前伺候筆墨……怎麽看怎麽覺得怪。

其實論理,東君擔著禦前侍墨之職,領著靖章宮的俸祿,他確實能來也該來,而且以前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可道理歸道理,一個大乘境在這溫和無害地杵著,從殿前值守宮闕的侍衛,到殿內參政議事的臣工,都難以良好適應,視線時不時地就想往他身上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