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雪

載著國王靈柩的馬車,在六匹黑馬的拉動下行駛在倫敦的大街上,上面裝飾著黑紗。天氣陰沉的可怕,空中飄蕩著雪花,落在地上又瞬間融化,讓道路顯得泥濘不堪。

道路的兩旁擠滿了圍觀的市民,他們靜默地注視著亨利國王最後一次穿過首都的街道。與之前一百多年以來的其他國王相比,亨利八世三十多年的統治實在算得上是永恒了。國王曾經在春日的明媚陽光裏騎著馬穿過歡呼的人群和如雨般的玫瑰花瓣;在夏日的暑熱空氣中乘著裝飾精美的駁船在泰晤士河上巡遊;抑或是在連綿的秋雨當中面色陰沉地坐在馬車裏朝著白廳宮疾馳而去。而如今他躺在黑色的棺木裏,穿過寒風和雪花,走向自己的最終安息之所。

整個宮廷跟隨在國王身後,如同他們在過去三十余年裏一直做的那樣。臉色蒼白的新國王騎著一匹黑色的安達盧西亞馬,緩步走在國王馬車之後十英尺的地方,他裹著厚厚的華麗鬥篷,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新國王胯下的駿馬呼著白氣,對於這來自溫暖的西班牙南部的動物而言,英格蘭的冬天就如同冰凍的地獄一般。

國王身後跟著的馬車裏坐著先王後和國王的女兒們,那車裏的氣氛顯然比外面的寒風還要冰冷。瑪麗公主和先王後如同兩尊冰冷的石像,互相之間連眼神的交流都不存在。在他們身邊坐著的伊麗莎白公主則沉浸在悲傷當中,對這尷尬的氣氛視而不見。

攝政會議的重臣們騎著馬跟在後面。他們統一穿著黑色的毛皮大氅,上面的絨毛已經被雪花打的透濕。那一張張位高權重的臉上都掛著悲傷而又肅穆的神色,可至於他們真的怎麽想,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說的清楚。

當整個隊伍離開倫敦城後不久,空中飄落的雪花就開始變大了。空中大塊的烏雲堆集起來,如同一道厚厚的帳幔,將日光整個遮掩的幹幹凈凈。從挪威吹來的寒風如同尖刀一般劃過旅人暴露在外面的皮膚,迫使騎著馬的貴人們不得不棄馬乘車。

轉眼間,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已經開始出現積雪,靈車的輪子深深地陷在泥濘裏,那些拉車的馬喘著粗氣,艱難地拉著沉重的馬車向前掙紮地移動著。道路兩旁已經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毯子,農田,草地或是牧場之間已經看不出區別所在。遠處的樹林看上去如同一堵堵白色的墻,那些緊密的擠在一起的樹枝上掛滿了積雪。雪地中偶爾出現一抹灰色的身影,似乎是某只躲在自己洞穴裏面的兔子,受到這龐大隊伍的驚嚇,而狂奔向它準備好的另一處藏身之所。

這場如同煉獄一般煎熬的旅程,終於在這天晚些時分到達了終點。在黃昏時分黯淡的微光裏,溫莎城堡龐大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上,讓從國王到馬夫的所有人都在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

車隊緩緩駛進城堡大門,國王的靈柩被十個穿著黑色號服的仆人擡起,移進了聖喬治教堂的前廳。教堂裏華麗的裝飾已經被黑紗徹底覆蓋,唱詩班用低沉的聲音唱著安魂曲,當靈柩從走廊當中經過的時候,走廊兩旁的神父們都跪地行禮,為國王的靈魂祈禱,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的話。

國王的靈柩被安穩地放在教堂的祭壇前,直到第二天的葬禮之前,它會一直留在那裏,周圍環繞著祈禱的神職人員。而對於其他的送葬人而言,他們一天的折磨終於結束了,現在他們可以回到城堡裏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生著爐火的房間裏,活動一下凍的僵硬的四肢,讓仆人從廚房為他們端來熱湯。

在城堡的王室套房裏,愛德華喝完了一杯加了香料的熱葡萄酒,感到渾身上下暖和了一些。他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於是靠在一張土耳其式長沙發上,拿著一本書,屏退了仆人,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愛德華在朦朧中,似乎感到有人在觸摸他的額頭,他張開眼睛,似乎看到了羅伯特·達德利那熟悉的黑色頭發,於是他放下心,再次睡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清晨的微光已經從窗簾的縫隙當中透了進來。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從客廳的土耳其長沙發上被移到了臥室裏,而羅伯特·達德利則和衣躺在臥室的一張小軟榻上。他揭開被子,走下床,感到自己的腳陷入了溫暖的羊毛地毯中。

羅伯特·達德利被這細微的響聲驚動了,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幾點了?”他睡眼惺忪地問道。

愛德華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你可以再睡一會,天剛剛亮起來。”

“我還是早點回去吧。”羅伯特站起身來,“我得回去換一下衣服……今天的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他整了整自己的領子,“你感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