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珍珠

瑪麗公主的懷孕最終還是沒有改變西班牙的菲利普的預定計劃,他依舊在兩天之後離開了倫敦,前往多佛,在那裏,一艘西班牙戰艦正停泊在港口裏,等待著搭載他前往安特衛普。而瑪麗公主本人也在同一天冒著大雪返回了赫斯登莊園,顯然那裏比起奢華的漢普頓宮更令她感到安心。

1554年的新年,在一片銀裝素裹當中到來了,然而與寒冷的天氣恰恰相反,政治上的緊張氣氛則因為近期來的一系列事件而變的火爆非常。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局勢變得越發緊張起來——那份飽受爭議的《行政現代化法案》,將在三月份議會復會之後立即進行表決。

這份旨在極大削弱貴族階級和議會的影響力的法案,一旦最終得以通過,勢必會對國家的政治架構造成根本性的影響,它將要成為這個王國由一個松散的封建制國家轉化為一個中央集權國家道路上的裏程碑。

對於貴族們而言,這份法案無疑是在逼迫他們以一種最華麗的方式進行政治自殺,他們賴以與新興的商人和市民們競爭的特權將被削弱,而他們的政治地位也將大大縮水。因此雖然大多數貴族心中都縈繞著對國王的恐懼,然而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依舊鼓起勇氣,試圖在議會表決時以投出反對票的方式來做最後一搏。

進入二月份,許多外地的議員已經早早來到了倫敦。在倫敦城裏,各方勢力舉辦了大量的政治性宴會,這些所謂宴會與其說是聚會和娛樂,不如說是相互串聯,無論是支持國王一方,或是反對派,都竭盡全力拉攏每一位議員。根據估計,最後投票的票數差異很可能只有個位數,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票都是至關重要的。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這一天也是諾丁漢伯爵在他位於倫敦市中心的豪華宅邸舉行宴會的日子,作為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地主,諾丁漢伯爵對於國王提出的法案自然是十分抗拒,對於拉攏議員們進入反對派的行列充滿熱情,因而這場宴會的請柬幾乎送到了每一位議員的手裏。在今天出席的賓客當中,除了反對派的大部分議員之外,還有不少中間派的代表,而後者才是宴會的主人真正想要拉攏的目標。

宴會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到了午夜時分才告一段落。隨著不遠處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鐘聲,退場的賓客們也從大廳裏魚貫而出。古羅馬的作家普林尼曾把從鬥獸場裏湧出的觀眾比作某種劇烈的嘔吐,而如果他有幸此時站在伯爵的前院裏,恐怕會有相同的感覺。

在眾多腦滿腸肥的賓客當中,一個身穿黑衣的胖子看起來毫不顯眼。他似乎有些喝的微醉,一搖一晃地從大門裏邁出來,看上去如同一只肥碩的鴨子在春日的陽光下在沙灘上漫步。他伸手推開了要來攙扶他的仆人,徑直走到了門廊中央,用在大廳裏都聽得到的尖細嗓音大聲喊道,“把塔伯特主教的馬車駛過來!”

即使此公不報出這個響亮的頭銜,人人也都看得出來他是一位神職人員了。這些上帝的仆人總有著與他們的前輩們不相稱的體型,看上去如同一群壯碩的河馬,而與他們的身形不相稱的是,他們的聲音普遍尖細的如同小姑娘。通常在這樣的宴會上他們總是身著黑袍,仿佛是愧疚於自己犯下了七宗罪當中的暴食這一罪孽一般,試圖用這黑袍子把上帝的視線擋在外面。

塔伯特主教出身於貴族家庭,與其他無法繼承頭銜的次子一樣,他選擇了宗教作為自己的職業,他有著家族的支持,同時還善於攀附,因此很快得到了一個修道院院長的肥差。在他擔任院長期間,這座修道院一直以其池塘裏飼養的肥美鱸魚著稱,甚至有傳言稱院長大人吃掉的鱸魚比整個教區的人口還要多。

鱸魚們的噩夢隨著塔伯特院長的升遷而結束了,在一些有權有勢的朋友的幫助下,他成為了一位穿紫袍的主教,還成為了上議院的教會議員。新任的塔伯特主教沒過多久就發現,議會是一個更加豐饒的魚塘,利用他的選票作為交換,他在過去的幾年裏已經從這個魚塘裏獲得了富比王侯的財產,足夠讓他的那一打私生子都成為富有的紳士了。

一輛雙座四輪馬車很快在兩匹白馬的牽引下,徑直駛到了主教面前,那巨大的主教冠冕圖案,幾乎占據了整個車門,顯然如果真的有末日審判的話,那麽主教除了暴食之外,傲慢的罪孽怕是也需要在救世主面前好好解釋一番了。

主教對著殷勤的為他打開車門的馬車夫低聲說了幾句,而後便踏上鋪了絲絨的踏板,縱身坐進了馬車,車門隨即在他身後關上。馬車夫一甩鞭子,兩匹駿馬就邁開步子向前奔去,轉瞬間就沖出了宅邸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