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夜巡

在以上的談話發生過後的第二天,漢普頓宮舉行了盛大的婚約簽字儀式,伯利男爵威廉·塞西爾和葡萄牙大使唐·曼努埃爾閣下分別代表不列顛和葡萄牙在伊麗莎白公主與若昂王太子的婚約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這場婚姻的主角伊麗莎白公主殿下,卻並未出席儀式,而是以“身體不適”的原因,被送回了她常居的哈特菲爾德宮。

一俟這份婚約簽字用璽完成,一名早已等候在隔壁房間的信使,就將其中的一份裝進一個硬木制造的圓柱型套筒裏,用火漆將口密封住。這寶貴的文件被快馬送到樸茨茅斯,在那裏又被送上一艘掛著葡萄牙王室旗幟的快船,用不了兩個星期就能被送到裏斯本的宮廷。

與伊麗莎白公主的婚約一同公布的,還有新任不列顛駐西班牙大使的任命。內閣對於國王的這項任命表示了歡迎,許多觀察家也認為愛德華國王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像羅伯特·達德利這樣一位已經伏法的叛逆的兒子的確不適合繼續留在國王身邊,然而畢竟這位禁衛軍的司令長官在平叛當中立下了功勛,將他一腳踢開又顯得薄情寡義。駐外大使這樣一個地位顯赫,卻實際上形同放逐的職位,簡直就是為這種情況所量身打造的。羅伯特·達德利被體面的從權力的核心圈子裏挪了出去,對於這一結果,除了國王之外的所有勢力都樂見其成,並且都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填補達德利家族垮台所留下的權力真空。

隨著前往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外交艦隊離港的時間越來越近,許多人都注意到愛德華國王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宮廷裏的每個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揣摩陛下的心情,對於國王這如同即將到來的秋日陰雨天氣一樣的陰郁情緒背後的原因,許多人都有著自己的猜測,然而他們足夠聰明,天生就判斷的出來這件事背後的危險性,因此一個個都緘口不言。須知在這華麗卻暗藏殺機的華堂裏,有些事情即使已經人盡皆知,但卻依舊如同高與水齊的巖礁,船只必須小心翼翼地繞過,否則就要在上面撞的粉身碎骨。

艦隊離港的前一天,一五五四年的八月十七日,是陛下的十八歲生日,然而根據國王的命令,一切儀式都從簡舉行。白天裏,倫敦城裏的老百姓們舉行了自發的慶祝儀式,就像是封齋節前的禮拜日那樣,城市裏的大街小巷都擠滿了狂歡的人群。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陛下的生日給了他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在這場風暴之後用狂歡慶祝自己又安然度過了一場風波,就像是在瘟疫肆虐的年代裏一場疫情結束之後常見的狂歡那樣。因此陛下雖然婉拒了倫敦市長的邀請,並未出席這項活動,但他也並沒有叫停這場狂歡,而是按照舊例向市民們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在白天的縱情狂歡之後,隨著夜幕降臨,嘈雜的街道上逐漸平靜了下來。而在這時,在郊外的漢普頓宮,國王的生日慶祝會也宣告開始。

人人都清楚陛下並不願意出席這場慶祝會,事實上他甚至連早上的內閣會議都沒有參加。陛下僅僅是出於做主人的義務,才勉強答應來這場盛會上露個面。

晚上八點起,賓客們就開始在亞歷山大大廳裏等待國王陛下的出席,然而慶祝會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鐘也已經敲響了晚上十點,而陛下依舊不見蹤影。

與夏天之前的慶典相比,這場慶祝會顯得冷清了不少,許多賓客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未能前來。明天將要出航的兩位公主,連同羅伯特·達德利和其他外交使團的成員,此刻都在泰晤士河下遊的查塔姆碼頭等待登船。而還有許多過去有資格出席這樣儀式的人,由於他們已經沒有了腦袋,所以今天也未便出席。在粉碎叛亂當中立下功勛的新寵臣們倒是很願意借此機會炫耀一番,然而國王陛下顯然心情不佳,因此他們也就知情識趣地放低了姿態,畢竟他們的一切都來自於陛下的賜予,而如果他們惹得陛下稍有不快,那麽如今他們擁有的一切也隨時會被國王收回去。

時間快到十點一刻,大門外終於傳來了號角聲和通報聲,宣告聖駕的到來。

陛下穿著一身深栗色的服裝,臉上的表情嚴肅莊重,看上去威勢逼人,他一邊用頗有些淩厲的眼光打量房間裏的人群,一邊脫下自己的手套,露出那雙保養的極好的白皙的手。

看到陛下的臉色不善,大廳裏的氣溫一下子仿佛降低了好幾度一樣。任何人都不會忘記,正是這雙纖細的像琴師一樣的手,簽署了上百人的死刑令,將無數自從諾曼征服算起就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上扮演重大角色的世家連根拔起。那十根好像是由雪花石膏制成的手指,雖然不適宜握住劍柄,然而只要抓起羽毛筆,那麽威力就比再鋒利的刀劍還要強上百倍:須知一把寶劍一次只能砍下一顆腦袋,而一根羽毛筆只要輕輕劃拉幾下,就可以改變成千上萬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