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渺的話猶如晴日空雷,在謝氏心口劈出一道印記。她雖不贊同謝渺的想法,靈魂深處卻冒出一個念頭:便讓她試試又何妨?

但謝氏畢竟是長輩,被小侄女一堆噼裏啪啦的話砸暈後仍穩得住,穩得住。

嗯哼,銀子哪裏是那麽好借的!

任心裏動搖,謝氏也不輕易松口,謝渺日日來磨,磨了五六日仍不見效。

一磨便磨到左相張賢宗升遷宴這日。

*

新任左相張賢宗設宴款待朝中諸官,崔慕禮與上峰朱啟亮並幾位同僚去往張府,剛下馬車,便有奴仆殷勤上前,接過拜帖與賀禮,彎腰恭聲道:“原來是刑部的幾位大人,請跟小的來。”

一行人走進張府,入眼是朱門銅環,高墻厚瓦。亭台樓宇,尺樹寸泓。石板路寬闊平坦,兩側青松郁郁,眾人走在其間,無不心生激蕩,慨嘆於張府氣派,又隱生澎湃向往。

若是將來他們亦能……便好了……

唯有崔慕禮面色安定。

奴仆領著他們進入宴廳,夜色初顯,四周已點上明燈,墻壁上嵌著拳頭大的夜熒珠,照得大殿燈火通亮。

笙曲起,輕歌燕舞,美婢環繞,人醺酒綠。

眾人進小案入座,唯有崔慕禮被奴仆擋了擋,笑道:“崔大人的位置在別處,請隨小的來。”

崔慕禮朝朱啟亮拱手,朱啟亮知曉他今日兼替崔郎中與崔太傅之任,擺擺手道:“且去且去。”

崔慕禮被安排在主座下,與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左都禦史幾人坐在一處。

官職懸殊巨大,好在幾人均是朝中老臣,與崔府多少有些交情,一口一個賢侄便將尷尬化於無形。

崔慕禮向幾人恭聲問候,又起身向主座上的左相張賢宗敬酒,笑道:“慕禮今日替父親與祖父,恭賀丞相英才得展,鴻途即明,步步高升。”

他年紀尚輕,與浸沉官場幾十載的老官僚相比自顯稚嫩,但他不卑不亢,風采卓然,叫人不禁刮目相看。

此子必成大器,只不知,能否為他所用……

張賢宗隱去眼中精光,笑道:“借賢侄貴言,希望本相今後能一展宏願。”

他年約四十出頭,身形微胖,面白留須,看著一團和氣,近日因喜事臨門更顯神采奕奕,意氣風發。

宴廳氣氛火熱,恭賀之詞不絕於耳。

“幸得聖上賞識,本相才有機會為大齊獻綿薄之力,”張賢宗兩手握杯往空中一推,眉眼間盡是動容,“這杯酒便敬聖上,我等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豪氣萬丈,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便也跟著虛敬一杯,飲空美酒,“敬聖上!”

戶部尚書曲子澹已然微醺,一手將斟酒的美婢攬入懷中,貼面戲弄一番後,對張賢宗道:“左相如今可謂稱心快意,四皇子賢仁寬厚,才德兼備,深得聖上器重。而左相您……嗝,您更是廉潔奉公,一心為民!我大齊有張家,當真是幸也,幸也!”

“誒,子澹,休要胡言,我瞧你是醉了。”張賢宗笑意不變,“來人,扶曲大人下去休息。”

正合心意!

曲子澹摟著美婢離開,不少官員結伴上前向張賢宗敬酒。崔慕禮得空休息了會,便聽一旁的左都禦史秦風宇道:“你父親倒是用你用得順手,什麽場合都派你來。”

崔慕禮笑道:“父親的確身有不適。”

秦風宇哼道:“你父親不適的時候太多,我已然忘記他無恙時的模樣。”

心裏卻罵道:老狐狸仗有個出類拔萃的兒子,頭發都沒白幾根,便次次以各種不適來推脫同僚聚會,既那麽不屑與朝官為伍,幹脆摘了那頂烏紗帽,告老還鄉,種田養鵝去啊!

又是惋惜哀嘆:資質普通的老家夥怎麽就得了崔慕禮這樣一個兒子,更不提這把年紀,竟然還能老蚌生珠,再得個孩子來!想想自家的蠢貨兒子,天天只知道與定遠侯家的三小子混在一起走狗鬥雞,要當爹了都還沒個正經差事。再看看崔慕禮,聖上欽點的狀元郎,年紀輕輕已有扛起崔家的勢頭……當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秦風宇越想越生氣,當即痛飲十杯酒,決定回府後揍頓臭小子出氣。

崔慕禮左側響起兵部尚書王永奇的聲音。

他身高八尺,軒昂魁梧,神色卻有幾分陰郁,“賢侄在刑部任職,感覺如何?”

崔慕禮道:“晚輩資歷淺雹,自是處處虛心求教。”

王永奇似是被他的態度取悅,笑了一聲,眼中寒光未減。

“你倒是謙虛。”他盤腿而坐,把玩著手中酒杯,似是而非地道:“聽說羅必禹那老家對你多有刁難。”

羅必禹便是刑部老大,刑部尚書是也。他出生貧寒,性格極其古怪,痛恨豪門勛貴官官相護,反倒對寒門子弟多有照顧,為人極難相與,是朝中出了名難啃的一塊硬骨頭,外號……朝堂攪屎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