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們一起注視著……

十幾分鐘後,艾絲黛拉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像是剛從注滿熱水的浴缸裏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艾絲黛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濃密似扇子的眼睫毛也濕透了,軟綿綿地耷拉下來,使她眨一下眼睛都變得非常困難。

神似乎抱了她很久,手掌都被她的熱汗浸濕了。

他不是一直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她在地上難受地滾來滾去嗎?

艾絲黛拉沒有過多糾結。她把蒙在臉上的濕發撥開,搖晃著站了起來:“好熱,我要去洗個澡……”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攙扶她。

她一把拍開他的手,咕噥著抱怨道:“你長了一張嘴,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不用讓我感受一遍。”

他收回手,往後一靠,倚靠在後面的沙發上,支起一條腿。即使坐在地上,他也像坐在傳說中永恒的寶座上一般,有一種冷漠超然的氣質。

“請見諒,可能因為我還沒有適應造物的身體,”他微微一笑說道,舉止間流露出幾分阿摩司的影子,“而且,如果我不那麽做,你怎麽知道我有多愛你呢。”

他這個模樣,幾乎就是阿摩司,卻又有一種阿摩司沒有的高姿態——阿摩司不會用這種淩駕於萬物之上的口氣說話。

艾絲黛拉並不意外,他會在某個瞬間突然變得很像阿摩司或洛伊爾。她看完他的想法後,發現的確如阿摩司所說,他們——神、阿摩司、洛伊爾是同一個人,只是因為她而生出了不同的意志而已。

就像一個人絕不可能只有一種品質一樣,高尚者可能幹過一些卑鄙的事,卑鄙者也可能做過一些高尚的事,美德和邪惡是可以並行不悖地存在於每個一人的心中的。

不過,神並不是一開始就與阿摩司、洛伊爾共存。

他一直都獨立於人類社會之外。

要不是他遺落在塵世間的一部分轉世為人,生出人性後,又愛上了她,他本可以永遠不用體會神性、人性、獸性並存於一體的感覺,也可以永遠不受人性和獸性的牽制。

艾絲黛拉漫不經心地想著,走進了浴室。

她劃燃火柴,點燃了浴室裏粉紅色的蠟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她是如此狼狽,面色蒼白,兩頰卻泛著病態的紅雲,新卷的鬈發全被汗水打濕了,變成了一綹綹漆黑柔軟的水草。

她把一縷頭發撥到耳後,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甜美可愛的笑容。這是她以前最擅長的笑容,現在卻顯得有些怪異。她的相貌、身材和氣質變化太大了,以至於她還沒來得及為這張臉蛋兒設計新的笑容。

要是普通人知道她的笑容需要“設計”,可能會嚇一大跳,但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

她還在王室裏生活時,每到重要的節日,都會在鏡子前練習怎麽露出讓人放松警惕的微笑。

她的母親以為她練習微笑,是因為害怕失去父親的寵愛,每次見到她這樣,都會一臉哀愁地攬住她的肩膀,一邊抽泣地安撫她,一邊長篇大論地訴說對她父親的愛意。

實際上,她害怕的是被敏銳的父親抓住弱點,然後被他禿鷲似的利爪狠狠地刺穿胸口。

艾絲黛拉回憶著父親寵幸過的那些迷人精們,緩緩露出一個嫵媚的微笑。

可惜的是,這個笑容與她的五官並不調和——可能和她圓潤的臉頰有關,她雖然下巴和顴骨越來越分明,臉蛋兒卻始終保留著少女的紅潤和幼嫩。

她蹙著眉毛想了想,又往嫵媚的微笑裏加了幾分擅長的天真和甜美。

這一回,味道對了。

艾絲黛拉忽然不想洗澡了。

她想對外面那個人試試這個嶄新的微笑。

她其實不明白,神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弱點告訴她——她決不會可憐他,也不會因為他愛她愛得不能自拔,而對他心生憐憫。

他和阿摩司都知道,她不是那種感情用事的人。

她只會像他的父親一樣,抓住時機,把禿鷲似的利爪狠狠地刺進他的胸口。

浴室裏有她之前購置的粉霜和唇脂。

她打開粉霜的蓋子,用掌心的溫度揉化開來,均勻地塗抹在臉上。塗完粉霜,是唇脂。艾絲黛拉對時興的化妝品一竅不通,塗完以後,才發現唇脂居然是白色的。她不喜歡病態的白唇,只好又用手背擦掉,一來一去,嘴唇的確比之前變得更紅了,甚至顯得有些豐滿。

艾絲黛拉脫下汗濕的法衣,換了一件薄薄的晨衣。

她也不知道這件晨衣為什麽會這麽薄,可能是她以前還在王室裏,叫裁縫做來避暑的——穿在身上,幾乎透出了她那對蒼白嬌小、還未盛開就已成形的蓓蕾。

艾絲黛拉單手撐在鏡子上,湊過去,定定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很久。

就讓她驗證一下,她對他的吸引力究竟有沒有那麽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