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你……你臉紅什麽?……

“篤……篤篤。”

陸宴之丟了魂一樣, 面無表情,站在原地,以為是那個小廝去而復返,並未開口出聲。

阮輕站在門口, 玉白纖細的手停在門框上, 白衣袖子順著手臂滑落, 垂著眼瞼, 烏黑柔軟的長發散在兩肩, 身影被客棧回廊上的燈籠照著, 泛著一層霞光般的色彩。

數息的時間, 顯得無比漫長。

隔在他們之間的, 又豈止是那扇木門, 還有幾度生與死, 以及那打不開的心結。

默了許久,阮輕開口說:“陸公子, 是我。”

“……”

陸宴之微顫,開口發出聲音之前, 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他忙迎上去開門, 卻沒注意到腳下的火盆,頓時被絆了結實,往火盆裏栽了過去。

阮輕聽到一陣響聲,忙推開門,便見陸宴之一手撐在火盆裏,一手扶在地上,白衣衣角起了火,長發散落,微垂著頭, 有些狼狽,正支撐著起身。

阮輕心裏猛地揪了一下,箭步上前,半跪在地上,一把扶著他左臂,拍了拍他身上的火,一時火星和灰塵自黑暗中揚起,映在兩人清亮的眼眸裏,灰塵嗆得陸宴之咳了起來,清澈的淚水滑落,他卻只是笑了下,顫抖著伸出另一只手——

指尖將要觸及她臉龐,他輕輕放了下來,又哭又笑,顫聲說:“輕兒……”

那雙濕潤的眼睛裏,映著火光,映著阮輕失神、慌亂的模樣。

可他什麽都看不見。

阮輕沒吭聲,垂著臉,皺著眉,拾起他燙傷的手,就著火光看了看,從納戒裏取出外敷的藥,想了想說:“你是自己搽藥,還是讓我幫你?”

陸宴之潤了潤喉嚨說:“我自己來。”

“起來,別跪著。”阮輕說著,自己起了身。

陸宴之這才注意到,剛才兩個人都跪在地上,阮輕沖上來的那個反應,更是讓他極其感動,他慢半拍地站起身,嘴唇微微勾起,睫毛垂著,緩緩從袖中取出九星卷軸,雙手呈給阮輕。

阮輕眼神落在他燒傷的左手上,掌心的皮膚燙的又紅又腫,手背上也起了大片的水泡,滲著水,看著觸目驚心,她捏著小藥瓶,抿了抿唇,欲言而又止。

陸宴之起初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見阮輕許久不開口說話,突然緊張起來,胸腔裏噗通噗通地跳,握著卷軸的手有些發抖,聲音發顫,“這份卷軸,理應是你的……”

阮輕什麽都沒問,從他手裏接過卷軸,一把抓著陸宴之的右手小臂,邁步往裏走。

陸宴之踉踉蹌蹌地跟上去,被拽著往床榻上摔過去,他坐了下來,盲眼看著阮輕,喉結上下滾了滾,欲要起身。

“別動。”阮輕起身時說。

陸宴之只得重新坐回去,呼吸變得急促。

阮輕點了油燈,將燈盞擺放在春凳上,燈火照在兩人身上,投出一靜一動兩道黑影。

阮輕回到床畔,在陸宴之旁邊坐著,擰開藥瓶放在一旁,一手牽起他手掌,小心地將他手掌托起,一手挽起他燒毀的袖子,拿起銀針,借著光將嵌在血肉裏的衣料碎片挑出來,再替他上好藥。

她垂著臉,睫毛上覆著一層光,認真地做這個精細活,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就像那年,她倒在暴雨淹沒的海邊村莊裏,崴傷了腳,蜷在陰冷的角落裏,陸宴之撐著傘,蹲下來給她接骨時一樣。

他們之間角色換了。

阮輕早已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

而那個意氣風發的白衣少年,十多年前就已經死在了東海之濱,回來時已是一身殘破之軀。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陸宴之肢體動作僵硬得很,卻也沒掙開她,額上冒了一層冷汗,無數話語哽在喉間,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那年……在甬都,那個女孩……是你?”靜默了許久後,陸宴之終於開口問道。

那是他很久以前送出去的符紙,在一個大雨磅礴的夜裏,給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在密道裏,輕兒偷偷將符紙還給他的時候,他才想起來這回事。

那時候不知道唐星遙就是輕兒,更不知道原來……輕兒就是那天夜裏那個跟著他跌跌撞撞走了一路的小女孩。

“嗯,”阮輕雲淡風輕地說,“初次見你時,本想跟你說,後來想著等進了星照門再說,後來就作罷了。”

陸宴之點了點頭,沒再往下說。

他曾經失去的、辜負的,是一顆怎樣熱忱的心。

也無法去想——當初做出決定讓輕兒去蓬萊閣的時候,她心裏究竟什麽感受。

阮輕收了藥瓶和工具,起身看了他一眼,心裏想著,他究竟是怎麽樣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的。

身邊沒有人照顧嗎?

“陸公子,”她開了口,聲音冷冷淡淡的,“你說,旁人若是知道,九星秘籍是你從星照門偷出來的,究竟會怎麽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