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王晉陽

他們這些人,終究不過是一個閑散的翰林和三個新及第的舉人,以及一個……小監生。

離他們登上舞台,治國安邦的時間還早著呢。

憂國憂民的話題說再多,也只不過是茶余飯後的談資而已。

而且王錫爵也明白輕重,知道這時候說太多,對三位舉人應考反而不利。

因此胡亂感慨一番,他便將話題引向風花雪月,吹捧了一下趙昊的那幾首詩詞,權作佐餐罷了。

吃完飯,趙昊便和二陽起身告辭,王鼎爵竟然真的要跟著一起走。

看著王錫爵苦悶的樣子,趙昊勸王鼎爵道:“你是我徒弟的長輩,咱們平輩相交便可。本門學問從不敝帚自珍,往後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盡管找他們討論嘛。”

他這話表面上是把王鼎爵往外推,卻又不懷好意的告訴對方——你不拜我為師,日後就只能跟二陽討論,看二手的資料,學二手的知識……

這讓要強的王鼎爵如何能接受?

可見這個人居心大大的壞了。

“不!”果然,王鼎爵堅決搖頭,指著王武陽道:“我只比他大半歲……我跟他們沒任何血緣關系。天下姓王的多了,師父不能因為他姓王,就再不收同姓的!”

王錫爵這時候也深感對弟弟傷害太深,現在當以修補兄弟間裂痕為上,便也從旁勸道:“是啊。先生開恩吧,看舍弟這樣子,要是拜不成這個師,他會真瘋掉的。”

“這還像句人話!”王鼎爵哼一聲,神色緩和多了。

“這……”趙昊露出躑躅之色,心裏卻再度響起響亮的豬叫!

王鼎爵,隆慶二年會試第五,殿試二甲第九,比華叔陽還高兩名。而且還是未來首輔王錫爵的弟弟,給我個不收徒的理由先?

王武陽和華叔陽也從旁勸說,尤其是後者,做夢都想有個師弟欺負欺負。

雖然如今趙士禎也算半個師弟,但終究是師父的侄子,也不好太折騰他……

嗯,我們可以把這種心理稱作‘倀鬼心理’。

最終,在王鼎爵的苦苦哀求下,在王錫爵和二陽的苦勸之下,趙昊才‘勉為其難’的答應收下這個徒弟。

唯恐他反悔,王鼎爵當場就舉行了拜師大禮,四拜興之後,又給師父奉茶。

趙昊接過他奉上的茶盞,輕呷一口,看看一臉壞笑的二陽道:“雖說先入門者為兄,但是家馭比你們大,還是要對他保持尊重。”

“是,師父……”兩個徒弟一起點頭應下,心中暗暗補充一句,‘當著您面的時候……’

‘家馭’是王鼎爵的字,他哥哥王錫爵字元馭,號荊石,因為王鼎爵尚未中進士,故而還沒起號。

趙昊便當仁不讓地笑道:“我初代弟子都以‘陽’為輩分字,比如武陽,叔陽。”

心中卻不禁暗暗想道:‘悟空、悟能、悟凈……’

王鼎爵便馬上一臉期待道:“請師父賜字。”

“字就算了,長者所賜,不可妄改。”趙昊略一沉吟,便笑道:“你既然是太原王氏,我便賜你別號‘晉陽’吧。願你為先祖爭光。”

“啊,多謝師父賜號。”王鼎爵激動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師父這是對自己多高的期許啊。

一旁的王錫爵也重重頭,拍著弟弟的肩膀道:“晉陽,跟著先生好好學,不要辱沒了祖先的籍貫。”

王鼎爵雖然還是很不爽他,但終究沒甩開哥哥的手,輕輕點頭道:“我記住了。”

“元馭兄放心,”趙昊微笑看著王錫爵道:“我幹別的不行,教徒弟還是好樣的。”

聽到趙昊的稱呼,王錫爵心下稍安,他著實擔心弟弟這一拜師,會連累自己也降了輩。

好在趙昊這邊向來各論各的,並不會趁機占人便宜。

“那舍弟就拜托先生了。”王錫爵便正經的朝趙昊作揖道:“那《幾何初窺》的冊子,這幾日我就送到府上去。”

……

拜師之後,王鼎爵便迫不及待打包行李,要跟趙昊回春松胡同去住。

一來,他覺著自己入門本來就晚,功課已經落下許多了。也想像兩位師兄那樣,朝夕和師父相處,好多學點東西,盡早趕上進度。

再者,他也不能這麽快就跟兄長和好,不然以後還不得給王錫爵欺負死?

當然,他也不會白住。給他收拾行李時,王錫爵將家裏收藏的古董、字畫,撿了幾樣貴重的送給趙昊,權作拜師禮。並明言遊宦北京,身無長物,回頭就請家中再準備一份厚禮,送到金陵趙府上去。

王錫爵家乃堂堂太倉首富,他口中的厚禮,怕是比華太師那份不會少到哪去,一定比‘摳門’的王盟主多得多。

‘可是,我還是好想要錢……’

返程的馬車上,趙昊對著那米芾的傳世名作《蜀素貼》,心裏不斷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