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中丞回來了

退思園戲樓中,戲班子正在給唱戲的徐閣老伴奏。

將養數月後,老徐階自覺身子骨大好,便又犯了戲癮。

今日演的是梁伯龍的《浣紗記》,他扮西施。

‘祝英台慢’的曲牌聲中,塗脂抹粉、描眉打鬢的‘銅須花旦’徐閣老,穿一身農家女的戲服捧心而上。

只聽‘她’尖著嗓子,扭捏唱道:“臉欺桃,腰怯柳,愁病兩眉鎖。不是傷春,因甚閉門臥?怕看窗外遊蜂。檐前飛絮。想時候清明初過……”

徐璠也在戲班子裏,他嗚嗚咽咽吹著簫管,水平著實不低。

除了簫吹的好,徐璠嗩呐、二胡也玩得轉。

怎麽說,他也是當過樂卿的人嘛,不會兩門樂器哪能說的過去?

父子倆正樂在其中,吹簫的兒子余光瞥見徐瑛站在遠處,使勁朝他招手。

徐璠先安心吹完一小節,待老父念白時,他便將簫管遞給一旁的樂手繼續吹。

自己則悄悄出了戲台,走到遠處假山後,問面色發青的三弟道:

“什麽事?”

“林潤回來了。鄭元韶和衷貞吉已經在碼頭接上他,回巡撫行轅去了。”

“什麽?”徐璠面色一變,難掩震驚。

“連來帶去,這才六天啊!拋去來回路上四天,他在蘇州滿打滿算呆了兩天。兩天時間就把問題解決了,他有神仙幫忙不成?”

“是啊,真邪門。”徐瑛更是一臉見鬼道:“他不會是不管蘇州了吧?回來跟我們拼命吧?!”

他就是被這一猜測嚇掉了魂兒。

“不可能。”徐璠卻斷然搖頭道:“他承擔不起蘇州淪陷的後果,肯定已經解決了問題,才殺的回馬槍。”

“徐煦那幫家夥幹什麽吃的?怎麽也不遞個信兒過來?”徐瑛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可能是封城了,你不要自亂陣腳。”徐璠瞥一眼小弟弟道:“不管怎樣,蘇州的事情都牽扯不到我們。”

“要是林潤拿這事兒做文章,怎麽辦?”

“那就最好不過了。”徐璠比劃了個爆炸的手勢道:“完蛋的一定是他。”

說完,他轉身道:“別瞎猜了,等鄭觀察的信兒吧。”

“哎,好吧。”徐瑛擦擦汗,定下神來。

……

那廂間,林潤回到行轅。

長隨打水侍奉中丞大人洗塵。

鄭元韶親自奉上潔白的松江棉巾。

林潤接過棉巾,在銅盆中浸濕敷在臉上,頓覺一路的煩躁消去不少。

待到神清氣爽,他請鄭元韶幾旁吃茶。

“中丞這麽快回來,想必蘇州的事情很順遂吧。”鄭元韶擱半邊屁股在官帽椅上,側身望著上峰。

“可以這麽說。”林潤點點頭,輕籲口氣道:“也算蔡知府處置得當,加之有江南公司傾力相助,總算沒出什麽大亂子。”

說著他自嘲的一笑道:“但為了盡快平亂,只能法不責眾,好些惡棍逍遙法外,僅抓了帶頭燒府衙的一夥暴徒。”

“這也是沒辦法的。”鄭元韶忙安慰道:“人性本惡,只是在大多數時候被壓抑住而已。一旦發生騷亂,很多人會趁機釋放心中的惡。更多的是一種從眾心思在作怪,對這些人抓是抓不完的,還是應該殺雞儆猴,以訓誡為主。”

“咦,沒想到你也是‘荀派’的。”林潤看看鄭元韶。

“孟子的學說,太一廂情願了。”鄭元韶嘆口氣道:“調門越高,與實際的距離就越遠。”

“這些話,咱們關起門來說說罷了,可別傳出去。”林潤笑著提醒他一句。

“是,下官慎言。”鄭元韶神情一黯。

其實林潤怎麽說都沒事兒,但鄭元韶不行。因為他是舉人出身,在官場看來那就是學業不精。

學業不精還敢大放厥詞,肯定要被毆出滿頭包的。

“對了,你知道是什麽人在挑頭鬧事兒?”林潤點到即止,又將話題拉回。

“什麽人?”鄭元韶關切問道。蘇松兵備道雖以武備為主,但也有監督蘇州松江兩府行政之責。

“一個叫徐煦的,是徐家在蘇州的總管。”林潤呷一口茶水道:“他起先一口咬定,是因為跟蔡知府的個人恩怨,才帶人火燒了府衙。後來三木之下,才又改口說,是徐家大爺指使的,目的是為了調虎離山。”

說著他哂笑道:“本院像老虎嗎?”

“哪有哪有……”鄭元韶幹笑兩聲,其實林中丞還有個外號叫‘玉面虎’。

“那敢問中丞,是否要對徐家采取行動?”

“唉,本院很想這樣做,然而我不能。”林潤郁郁搖頭,低聲道:“徐璠是保留冠帶、回鄉閑住的三品官員,本院既不能抓他、也不能審他,只能將案情上奏。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朝廷,總還是講法度的吧?”鄭元韶面皮不經意的抽動了幾下,嘴上還要憤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