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猜測是一回事,確認真相又是一回事。

聽到滄瀾親口承認自己是碧綃的那一刻,藍鮫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從休眠中蘇醒到現在,他為碧綃流過很多次眼淚,每次都傷心欲絕,唯獨今天,他喜極而泣。

太好了,碧綃還活著。

不知他用了什麽高科技手段,以獨特的方式活下來了。

雖然氣他遲遲不坦白,讓人猜來猜去,但是確定他還活著,自己便心滿意足了。

碧綃圍觀了墨斯掉馬後的慘狀,堅定地捂緊自己的小馬甲,哪知小鮫早已覺察,狡猾地識破了他的偽裝,他只能自暴自棄地承認了。

本以為他會步上徒弟的後塵,被小鮫揍一頓——幸虧他現在沒有實體,只是虛擬形象——然而,他話剛說完,小鮫的眼淚簌簌而下,化為顆顆粉嫩的珍珠墜落,驚得他程序裏冒出一堆亂碼。

“笨蛋,哭什麽?”

他飄上前,手忙腳亂,想接住珍珠,無奈沒有實體,眼睜睜地看著一顆顆珍珠在石板地上滾動。

這個時候,他無比後悔沒早點搞一具仿生人身體。

藍鮫見珍珠穿過了碧綃的手掌,心裏更難過了,淚水止都止不住。

“對……對不起……”他邊哭邊自責,“都怪我……吸了你那麽多能量……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面對死亡……”

如果他爭氣點,碧綃就不用一直消耗力量延長他的休眠時間,他也不會早早地步向死亡。

在鮫人宮的王座看到碧綃的遺骸,藍鮫痛不欲生,更悔恨不已。

如果沒有他,碧綃是不是可以活得久一點?

越想越難過,越起越自責,藍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碧綃知道小鮫得知他的身份後,一定會傷心自責,但不知道小鮫會哭得這麽傷心,眼淚不要錢似的,掉得兇猛,王座下積了一堆晶瑩剔透的珍珠。

他束手無策,愁得眉毛都打結了。

無奈的是,他沒有實體,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抱懷裏安慰。

“我沒怪你,你別哭。”碧綃在王座前飄來飄去,“我是那種坐以待斃的鮫嗎?更不會虧待自己!我那幾千年過得很瀟灑,在人類世界混得風生水起,還收了墨斯這個未來皇帝當徒弟。真沒你想象的那麽悲慘,沒人管束,每天過得逍遙自在,閑得蛋疼才在首都星的海底建了座鮫人宮。”

藍鮫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哽咽:“真……真的嗎?”

碧綃舉起四根手指。“真的!比珍珠還真!”

藍鮫暫時止住眼淚,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失落地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一個人的孤獨。”

當他在網上搜索到族人留下的視頻後,得知親朋好友都在千年前消失了,自己可能成了世界上最後一條鮫,深深地絕望,既恐懼又茫然。

後來回到鮫人宮,看到一排排族人的墓碑以及碧綃的遺骸,幾欲崩潰。如果不是肩負尋找鮫人蛋的重任,他或許早就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雖然人類對他很友好,卻無法讓他產生任何歸屬感。

他是鮫人,和人類格格不入,時刻保持戒心,那種無人傾訴,無人交心的寂寞,痛徹骨髓。

碧綃是真真切切地一條鮫孤獨地活了四千多年。

說不在意,不過是為了安慰他。

他一直是個口是心非的家夥,從不表露苦惱和憂愁,看起來沒心沒肺,實則比誰都負責任。

所以鮫人王視他為繼承人,對他寄予厚望。

望著眼前變成虛擬數據的墨青鮫人,藍鮫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怎麽又哭了?”碧綃嘆氣,“你可真是個愛哭寶!”

小時候愛哭,長大了還愛哭,都能想象他回鮫人宮發現墓碑發現他的遺骸時,哭成了什麽模樣。

正是怕他難過,他才特地把他的貝殼換了個位置。

還怕他難過,他方遲遲不敢向小鮫坦白身份。

結果仍然避免不了讓他掉珍珠。

碧綃那叫一個頭痛。

他覺得墨斯比自己幸運,至少被拍幾尾巴子,讓小鮫發泄一通就過關了,反觀自己,沒有實體,惹得小鮫傷心哭泣,哄都哄不住。

正在他左右為難時,突然感應到什麽,耳鰭一豎,回頭吼道:“臭小子,來了為什麽不出聲?看到小鮫哭不心疼嗎?”

藍鮫一愣,含著淚水,疑惑地望向宮殿門口。

不一會兒,一條熟悉的人影從外面遊了進來。

“我當然心疼,但老師難道沒有責任嗎?”

低沉渾厚的男人聲音在水裏回蕩,言語中充滿了指責。

藍鮫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看向來人,只見果著上半身的黑發男人以半鮫的形態,遊姿優雅地遊到他面前。

“你……你怎麽來了?”他驚訝地問,兩鰓冒出一串細小的泡泡。

墨斯·迦爾看看地上成堆的珍珠,伸手捧住他的臉,親了親他哭腫的眼睛。“格什溫給我發信息,說你沒有隨軍人回去,我便猜你到鮫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