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沉黑的,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寧時亭的手潔白修長,握著走了這麽一會兒,連薄汗都沒有出。

可是他碰到的地方就像是被毒蟲爬過了,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黑色痕跡。

“帕子丟了吧,你要是想牽著我,牽我的袖子也是一樣的。”

聽書看了看手帕上的指痕,伸手把銀帕疊了疊,將幹凈的一面翻到上面去,重新牽住他的手,喜滋滋的。

“我不丟。別人畫手帕,畫扇子,要費力磨墨,還要挑選緞面。可是公子只需要銀帕,以手作筆,就能畫出點墨江山。我要把它藏起來,不許任何人看。”

*

落雨順著房檐滴滴答答落下。

“冷啊。這個鬼地方,比冬洲還冷。”

偏遠的院落中,一個侍衛罵罵咧咧地蹲下來,擺弄火盆。

“得了吧,你這麽胖了還怕冷,炭盆過來給我捎捎。”另一邊的侍衛也出聲了,高瘦的一個人,搓手哈氣,“我以後再也不再這個鬼地方當差了,可是運氣差,又分不到好的主人去伺候,哪怕我跟著聽書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呢?”

他輕蔑地往房裏看了一眼:“都比在這裏好,一天天的,守著晦氣。”

這地方本來也沒人當差,如果不是新人入府,裏裏外外都要做好功夫,也不會有人被分到世子府來。

外邊冷,雨水帶來涼氣,屋裏更冷。

輪椅上冰得像是能凍住,房內的少年臉色已經凍得十分蒼白。

對於外邊兩人的話語,他似乎充耳不聞,只是垂下漆黑的眼睫,把玩著指尖的皮筋——那是小孩常玩的東西,取自九色鹿死後不腐不爛的唯一一根筋脈,連鳳凰火都燒不掉。

他的沉默引發了外邊人的興趣,瘦高侍衛故意調轉炭盆,用腳往他的方向踢了一把。

“世子冷麽?也想來烤烤火麽?”

顧聽霜擡起眼睛,微微眯起,沉黑的眸中無波無瀾。

瘦高侍衛繼續逗他:“世子還不知道今兒有什麽事吧?王爺迎了新人進門,都說蠍子的尾巴後娘的心,我看世子您接下來的日子也不好過。現在還有得火烤一烤,你今晚上要是再把那頭狼崽子招進來,讓它尿在桌椅上的話,您就自個兒用冰水洗吧。”

胖侍衛也插話說:“聽說那寧公子長得好得很,鮫人和鳳凰的後代,比狐族還美。這麽一個小美人,年紀輕輕的當了小後娘,說出去也不好聽。王爺說是讓他以“恩人”禮遇入府,實際上流程都是按照當年大婚的架勢辦的。連新房,都設在當年王妃的故居中呢。”

那一刹那,不言不語的少年突然瞳孔收縮,眼神陰冷了幾分。

兩個侍衛還在討論今天新進府的人,彼此曖昧地笑著,又有點酸溜溜地說顧斐音“艷福不淺”,鮫人生來身嬌體軟,也不知道“咂摸起來是個什麽滋味”……

話講到一半,他們驀然停了下來。剛剛還沒個正型,接下來就尷尬地站起了身,望向了院門口。

白傘紅衣,傘面微微往裏傾,傘邊擡高,露出傘下人的面容。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童托著年輕人的手,安靜地立在微濛小雨中。

他身形修長纖瘦,腰背筆直,執傘的手指如同蔥根一般。珠玉紗罩用金鉤勾在銀白的發間,遮住眉眼。

什麽都看不見,反而有了一種朦朧之美,讓人看了不禁心一跳。

鮫人聽力都極好,院子裏的兩個侍衛都嚇了一跳,拿不準彼此的話剛剛有沒有被聽見。只是刷拉一聲跪了下來,滿頭冷汗。

而寧時亭卻沒有看向他們。

他的眉眼被紗罩擋著,又隔得這麽遠,按理說看不見在看誰。

可是聽書站在他身邊,卻隱約感覺到,他是在看完全隱匿在房中黑暗裏的顧聽霜。

世子十歲那年跟母親一起陷入毒瘴中,王妃沒熬過去,顧聽霜廢了一身舉世罕見的天靈根,從此只能在輪椅上生活。

顧斐音本來就風流浪蕩,對家中妻兒不聞不問。王妃去世之前,似乎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孩子日後會遭遇的一切,違反祖制給他定了字,叫作“飲冰”。

十年聽霜飲冰,在大雪與黑暗中存活。

房內,顧聽霜也像是敏銳地感知到了什麽,擡眼望過來。

十四歲的孩子,他在暗,寧時亭在明。

那麽遠,只能看見少年人的眼睛,很亮,像狼。